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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淮还是摇摇头,不是他不肯,而是拦得住十个百个,拦不住千个万个,他说道:“人都是趋利的,我纵是能拦下双安州的百姓,也拦不下整个闽南的州府,只要周边生了民乱,双安州也难独善其身。”

他脸上虽有无奈,但不慌不乱,似乎心中有几分计策在。

又言道:“而且,沉疴旧疾不破不立。”此事要破釜沉舟一回,才能把贪官污吏、奸商贼人一网打尽。

即便丈夫再胸有成竹,杨时月心里仍有忧虑在,她说道:“若非随官人南下,亲眼所见,妾身如何也想不到,在闽地开海行商竟会如此凶险。”她原以为,清除海上祸患已经够难了,没想到是内忧外患双层夹击。

心中有些劝阻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几年夫妻,她岂不知丈夫是什么样的人,最后只能叮嘱道:“官人务必要多加小心。”

裴少淮把杨时月搂在怀里,安慰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

翌日,裴少淮让燕承诏派人探查几大钱肆,果然都是林姓、陈姓、上官姓几家的产业。

钱肆悄咪咪改了兑率,并不声张,但很快就有投机倒把者发现了这个“漏洞”,私下里传播着,嘴里说着“不要告诉他人”,实则人人皆知。

钱肆的生意随之热闹起来,大量的白银流入钱肆。

正如裴少淮所料,几大姓又悄咪咪高价购入了大量粮食。

粮食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不管,裴少淮让齐、包、陈三家联手,赶紧先从内陆购置一批蚕丝、绸缎,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布料一直是外销最紧俏的货物之一。

……

半个月后,第一批绸缎运回同安城。此举似乎惊动到了对家,对家继续放出第三个手段——封锁关键水路、桥梁。

闽地山多河多,许多山路、桥梁都是乡绅们带头修建的,便也归他们所管。

这往来商贾,原本交些买路钱便可通行,如今河封了、路封了、桥也封了,居于内陆作坊,便难以将瓷器、茶叶、纸张等货物运到临海港口出售。

封锁了商货通道,等同于另一种垄断——只能等着大家族派人去收购。

另一边,双安州的商船没了货源,今年十二月当如何出海?

对家仿佛是借此告诉裴少淮,不是建了码头就有本事出海通商的。

这是把双安州往死胡同里逼。

三大族长来禀,情绪皆有些失落,满脸的挫败感。

裴少淮细算了一下丝绸存量,觉得差不多够用,笑着安慰三位族长:“最多只不过是把本官逼走罢了,与你们关系不大,还不值得为此失落。”

又道:“况且,也还未到挫败的时候。”

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

回到府上,京都那边又来了家书。

相较于上一次,裴少津信中的言语欢快了许多,先是兴致勃勃告诉兄长,陆亦瑶给小南小风添了个弟弟,有六斤八两重。

正封信谈的都是家常事,直到信的最末,少津写道——“兄长若是得空,还是给皇上写封信罢,实在不成,上个折子也成,皇上在弟面前念叨好几回了……”

最近一直在为开海的事忧愁,裴少淮原本心情一般,看了少津文字,一时间,心中莫名松快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他还有家人在,家人一直在支持他、帮助他。

裴少淮随即提笔回信,言语亦是轻快,给娘亲讲讲小南小风的日常趣事,让母亲多多保重身子,不要担忧。

又单独给三姐裴若竹和林家大舅各写了一封信,让三姐留十万匹棉布给他,由表哥林远的商船运到双安州来,此事说急也不算急,只要能在十月前后送过来便好。

几封信写完,终于轮到给皇帝写信了,裴少淮酝酿着写什么。

此时,小风起夜,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迈着歪歪斜斜的步子,见到书房有烛火光,一晃一晃从正房那边走过来,进了书房。

“爹爹,你怎么还没睡?”小风问道,迷迷糊糊地扑进了父亲怀里。

裴少淮赶紧抱起女儿,小风两个小胳膊牢牢抱住了父亲的臂膀,靠在上面熟睡,喃喃道:“爹爹睡觉。”

“爹爹写完这封信好不好?”

“不好……”

再轻声问的时候,小风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睡着了,不再理会裴少淮。

被小风这么一折腾,裴少淮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几句话,一下子忘了个精光。

不是裴少淮跟皇上无话可说,而是闵地的错综复杂牵连到皇家宗室,有些事还是借燕指挥之口来说,更好一些。

刻意联络君臣感情,裴少淮又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乎,裴少淮单手抱着女儿,打算长话短说,速战速决。

小风抱得牢牢的,根本不能松放下来,裴少淮听到正房里又传来动静——小南也起夜了。

听脚步声似乎也要往这边来。

裴少淮只好快笔写下——“陛下,微臣不是不写信,只是实在忙得要紧,臣愿陛下龙体安康……公务之事,一切皆如燕指挥所言。伯渊拜上。”

言简意赅,直抒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