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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怪罪到了裴少淮头上,怪他不够贴心。

“你少在此处摆谱,卷起你的铺盖,到别处独处去。”

“我瞧你还是省些赶考的费用,仔细拿去瞧瞧大夫罢,也罢也罢,大夫也唯有摇脑袋的份,横竖都是瞎了这份血汗钱了。”

“你嚷嚷几句便也就罢了,可要骂道座师大人头上,我范某是第一个不许。”

亦有人好心劝告他,言道:“我瞧你也是个农家出来的,好生算一算,若非有这么个落脚的地方,家中还有筹几年的粮食、打几年的河渔,才凑得齐一个月的打尖费用?在外有所不便,都是常有的事,祸从口出,更当慎之又慎。”

方才那番话,尽数被前来巡看的李同知给听见了,李同知生于山西长治,脾气可不比裴少淮,带着人进来,铿铿言道:“学识没见半个,调儿倒是唱得高,功名没得半分,倒把自己当个爷。来人,把他给我架出去,让他回去自个儿独处。”根本不管那人的声声悔过、求饶。

事了,李同知神色缓下来许多,对其他学子道:“主考官大人吩咐我来巡看,你们若有什么难处便跟本官说,旁的只管安心备考。”

“学生谢过知州大人挂心。”

四处巡看以后,李同知这才赶往下一处。

有那双安州的学子,也住入了院子里,说起他们的裴知州,满脸的自豪,细数裴知州在双安州做出的功绩,更是滔滔不绝,使得许多学子围过来听。

这一来二往,知晓的人便多了,甭管外头书院里说什么闲言碎语,裴知州的口碑在寒门子弟这里,是极好的。

……

三月二十九,距离开考不剩几日,贡院截止报考。

四月初三夜半三更,贡院灯火通明,东西南北门前高挂灯笼,上头写着醒目的字,告知学子方位,免得他们走错了门,找不到与自己结保的同仁、作保的廪生。

若是仔细看,赴考的学子比往年要多。

一声锣响,正场开始。

参加府试的学子,俯在案上奋笔疾书,而那些自视甚高、不肯屈尊降贵的学子,则在酒肆里借酒消愁。

午间,泉州府一酒肆里,几个县学生员正在把酒言欢,这当中有个读书人,是从河间府南下游学的,这桌酒菜便是为他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渐渐抛开束缚,开始侃侃而谈。

他们话音颇大,对话从木质的雅间里传出,让外头人听得一清二楚。

聊到了科考,不免就会提及大登科、状元郎,那河间学子故意卖关子问道:“你们可知北边的学子们,临考之前烧香拜什么?”

众人都知道河间府离京都近,一时好奇,都听得认真。

“这天底下,考前不都是拜魁星吗?王兄话中莫非有什么玄机?”

河间学子醉醺醺摇摇手指,道:“拜魁星哪有拜双状元显灵?”

“双状元?”

“乙酉年正科,咱们北直隶夺下了状元,此事你们不会不知罢?”

“是有这么一回事。”

“戊子年正科,状元也是北直隶的。”

众人想了想,应道:“也有这么一回事。”听远赴京城赶考回来的学子们说的,细节却不甚清楚,忘了许多。

河间学子才悠悠从怀中掏出两个陶瓷,边说道:“我便是拜了他们,过了院试,此后去哪都不忘带着他们。”

只见桌上摆着两个寸指大小的陶瓷,烧制得很是精致,头簪花身红袍,是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小状元郎。

河间学子指着介绍道:“这是裴大,这是裴二,京都里,大家伙都信他们。”

“双状元,都姓裴,莫非这两位同出一族?”

“何止是同出一族。”河间学子说得更加傲气了,仿佛在说自家亲戚一般,言道,“这两位是亲兄弟,年岁相差无几,有道是‘一个姓两状元三元及第四方皆知’,此话你们没听说过吗?”

众人摇摇头,心中大受震撼。

一家两兄弟先后三元及第夺下状元,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话本子里写的。

可心里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贡院里主考的那位五品知州,正是姓裴,总不会是他罢?应当不会,乙酉科的状元应该在翰林院里,岂会外派到闽南来?

即便众人对乙酉科状元有所印象,也难以和京外知州联系到一起。

世间学子为何艳羡三鼎甲,因为三鼎甲可以直接入翰林、留任京都、做事于皇帝跟前,前途远大。还没听说过哪位状元被外派的。

众人心思各异,正想得出神,便听到河间学子又说道:“听说早几年,这位裴大被皇帝外派当官了,从正七品提到了正五品,大家都猜,皇帝只是为了历练历练他……是派到什么地方来着?酒喝多了,一时间竟想不清了。”河间学子面露苦恼,仔细回想着。

不管是雅间里,还是雅间外的大堂,皆是一片默声。

半晌,有人试探道:“外派到了双安州?”

“对对对,双安州,是这么个地方。”河间府学子拍大腿道,又问,“你们可知这双安州在何处?”仰头感慨,“户籍若在双安州,能当裴大的门生,当真是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