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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努力仰着脖子才能看清这位特别好看的哥哥。

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这位哥哥侧过身来,笑着,弯腰,递给他一盏花灯。

小童看到了他手上的疤痕,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清冷药香,呆呆地接过花灯,愣愣地想着,原来天上的神仙也会受伤啊。

他听到声音,爹娘追来了,像是要提起他打屁股以惩罚他顽皮。

他抱着花灯,连忙蹿走,蹿到一半,又忽然折返冲到闻湛面前。

他举起花灯,笑得无比幸福:“哥哥,我会好好保护它的。”

闻湛看着他认真恳切的模样,愣了一下,忽然轻笑,如春风化雪,朝他微微颔首。

小童看呆了,红着脸,落荒而逃。

直到很多年后,顽皮的小童长成大人,家里还放着这盏花灯。花灯早已被岁月侵蚀得破破烂烂的,留下脆脆的竹架,好似一碰就散。

他也有了顽皮的孩子,不过他不像自己爹娘那般,要用买花灯的钱买糖。每年上元节,他都会给自己的孩子买一盏花灯,带他路过那座雕花桥,给他讲述那年上元节,这里出现的神仙般的哥哥。

……

花灯派完后,陆云初牵着闻湛走下雕花桥,一路一路买。

他们在糖人摊子前停留,看老人用糖稀捏成条状,插到模子里,鼓起腮帮子一吹,糖稀像气球般胀大,变成两个憨态可掬的人偶。

陆云初付了银子,举着糖人和闻湛对比,哈哈大笑:“一点儿都不像。”

闻湛抿着嘴笑,怕摊主听到,匆忙将她拽走。

“诶,糖葫芦!”陆云初走到一半,又被糖葫芦吸引,买了好几串。

红彤彤的山楂外面裹着透明的糖衣,其中一片是平展的糖片,咬下去嘎嘣脆,山楂很新鲜,甜里裹着酸,酸里萦绕着清新的果味儿,唇颊留香。

她把糖葫芦递到闻湛嘴边,闻湛伸手想接,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糖葫芦喂他嘴里了。

闻湛僵硬地咬下一颗糖葫芦,脆硬的糖衣在口里爆开,酸甜轮番交错,夹杂着山泉般的清凉甘甜,滋味清新,让人脑海里浮现出农人在天未亮的清晨将滴着露水的山楂摘下的画面。

“好吃。”陆云初夸赞道,“原来野生的山楂也这般甜,果儿还大。”

闻湛赞同地点头,真甜。

酸的回味泛起,陆云初又呲牙:“也好酸。”

闻湛咽下糖葫芦,还没从她喂食的动作缓过神来,茫然地眨着眼睛,酸?

陆云初转头看他,他连忙点头。

酸……应当是酸的吧。

红糖饼、粘豆包、驴肉烧饼……两人一路走一路吃,直把肚皮吃得鼓鼓的,实在是吃不下了才作罢。

上元节的热闹就跟绚烂的灯火一般,似乎永远不会散。

两人不知道在灯会里逛了多久,直到夜深了才乘车回府。

陆云初还喝了街市贩卖的果酒,度数不高,但是很甜,甜得她晕乎乎的。

她觉得自己走路不稳,理所应当地牵着闻湛的手。

他的手很大,足够将她整张手包裹住。

他带着她往院里走。今夜连晚风都是温柔的,没有寒意,只能吹来他身上的药香。

她不停偷瞄着他的侧脸,没有看路,待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闻湛把自己领到了高楼下。

他指指高楼。

陆云初不解,上去干嘛?

但她还是跟随闻湛的脚步爬上了楼阁。

这里视角清晰,无高树遮挡,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夜空,似一卷墨蓝色的绸缎,最下面染上了城里热闹的长街灯火,连皎洁流光的月色也无法与其争妍。

她侧头望向闻湛:“来这里干嘛,赏灯吗?”总不能是赏月吧,那般残缺的月亮,看着就叫人恼火。

闻湛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带她向前迈了几步。

他望着天空,似在等待什么,待到时辰一到,忽然摇摇她的手示意她抬头看。

陆云初将疑惑的目光从远方灯火移到了空中皎月。

轻云散去,如雾消弭,残月从中露出。

忽然,光影流转,残月变换,轻而柔,如墨滴入水,逐渐圆融,化作了一轮无比皎洁完美的满月。

像是烟火绽放那般,月色倾斜而下,比灯火比星光耀眼,刹那间照亮世间万物。

她看痴了。

闻湛转头看她,笑意更胜。

这个世间荒谬、苍白,你却始终如一的清醒温柔。

我从未曾想过留住你,可我却想不到赠你的离别礼。

我没什么好送你的,混沌的秩序、悲哀的残月、绝望的轮回……

我只能送你一轮皎洁无暇的满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长长久久望着夜空,发现会在此日此时出现的满月。

像你一样的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