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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持续到,秦玦就恢复了原状,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气氛却因此变得极为凝滞。

就像秦玦察觉到穆君桐的危险那样,穆君桐也意识到了这个小暴君无论怎么装模作样,放在身边,随时都是一个可引爆的炸弹。

不知道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小小年纪就这么危险了。

真的要听之任之由他肆意生长吗?

穆君桐想,如果她在前面作战,背后秦玦突然捅刀,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若是他能像他装的那样乖巧顺从该有多好呢?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秦玦漂亮的双眸上,既然他现在视力受损,世界线并没有因此崩溃,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可以做一个瞎子……

天空中再次滚过雷光,刺眼的白光照亮庙宇,刀面反射的光,恰恰好落在秦玦的双眸上。

刺眼的光斑照亮他低垂的双眼,浓黑里的一抹亮,就像大殿内挖了眼的佛头一般突兀。

那种令人战栗的危机感再次席卷而来,秦玦感觉自己腐朽空荡的胸腔活了过来,那种奇异又陌生的心悸感出现,让他无比兴奋。

她想要弄瞎我。

这个念头在心尖反复滚动,那种令人不安的心悸感得以多持续几息。

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十分愉悦,愉悦得让他压制不住地翘起了嘴角。

刀尖舔血,尝到的会是腥甜。腥甜也是甜,对味觉尽失的人来说,是琼浆玉露。

“姐姐。”这个他无比抗拒叫出的称呼,此刻叫得顺畅无比,甚至还带着几分纯粹的天真。

穆君桐一愣,汹涌的念头止住,警惕地看着他。

他又唤了一声:“姐姐。”这一次,竟然笑了出来,窝在满是灰的桌案下面,蜷缩着膝盖,好像遇到了什么十分愉悦的事。

饶是穆君桐见过的世面很多,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有点发毛。

这画面,真的很诡异很变态啊!

她一个激灵,刚才的狠劲儿被打散,很难续上。

“咔”,穆君桐将短刀收入鞘中。

凝滞的气氛陡然消散,危机感如潮水退却。

秦玦却并没有感到愉悦,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像是揭掉了一层□□。

他不明白穆君桐为何突然止了心思,那种诡异的兴奋感消散后,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麻木的空壳,这让他感觉十分烦躁。

穆君桐跟着坐下,两人相对无言。

荒郊、破庙、雷雨天,气氛很古怪,很适合……吓小孩。

穆君桐是个记仇的人,脸上浮现出他刚才那样诡异的笑:“秦玦,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秦玦疑惑地看着她。

穆君桐幽幽地道:“几年前,有一桩连环凶杀案,每一次都会死几个小男孩,每次都死在破庙里。”

秦玦一脸麻木。

她再接再厉:“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小男孩死前脸上惊恐的表情能证明,他们死前见到了十分可怕的东西。”

秦玦好像有点困了,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

穆君桐还不死心:“到了后来,人们发现死者都有极大的相似点,所以有人猜测这是□□在献祭。也有人猜测只是巧合,当然,更多人觉得,这个凶手可能根本不是人,而是鬼。”

“轰隆!”,屋外再次电闪雷鸣,时机配合得刚刚好,恰好在她最后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

穆君桐认真地盯着秦玦的脸,试图找出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惜,他似乎没有任何感触。

而雷电将庙内照亮的时候,穆君桐余光里的佛头之眼突然划过一道亮光,吓了她一跳。

仔细一看,原来是老鼠在佛头左眼空洞出趴着,小绿豆眼反射的亮光。

这一下,秦玦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没忍住,笑了。

这份愉悦很是真实,眉眼间都染上了本该有的少年气。

穆君桐“唰”地把目光落在他脸上,羞恼皱眉。

秦玦立刻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挫败地搓搓脸,是她的问题,怎么能指望一个弑父的变态被普普通通的凶杀案吓到呢?

她无奈地叹气,打住话题。

秦玦却忽然间有了兴趣,好奇地问:“然后呢?”

穆君桐觉得索然无味,有力无气地反问:“你觉得呢,是人是鬼?”

秦玦平静地道:“这世上哪有鬼神,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他们一家子都是极度迷信的,从遍地修建的庙宇就可以看出这点,没想到出了秦玦这个异类,穆君桐点头:“确实。最后抓住了凶手,发现是个心理扭曲的男人,因为童年经历而猎杀无辜之人,后来被判了死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标准的《走近科学》结局。

穆君桐今天的目的达到了,以普法为结尾:“不要自视甚高,视生命为草芥,肆意作案,正义终会追上你。”就像时空局派她来解决秦玦,只是传输错了时空。

秦玦听着前面的结局还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听到后面的话语后抬眸瞧了她一眼,她又开始试图向自己灌输那些“古怪”的思想了。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

秦玦没有猜错,穆君桐就是这样想的。以后每天都给他讲《今日说法》,不求他认同,只求给他洗脑。

他沉默,庙里又陷入极度的安静。

风敲打着破败的窗棂,秦玦忽然问:“那你呢,你杀过人吗?”

轻飘飘的一句问话,却让穆君桐浑身一僵,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她抬头,在黑暗中与秦玦的视线交汇。

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可是他还是精准地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沉默在两人中间流动,穆君桐收回目光,垂下视线,语气有些僵硬:“我不知道。”为了确保工作人员的心理安全,他们任务回去以后,都会将关健记忆清除,所以关于过往的那些任务,她只能记住一些模糊的画面。

“不知道?”秦玦追问,语气是不符年纪的温柔,让人产生愿意对他倾吐心声的错觉。

“我不会有记忆。”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就像给死刑犯执行死刑注射的人员一样,不会有人确切地知道是自己推了那关键的一针。死刑犯死有余辜,但执行者仍会陷入杀人的阴影,所以时空局选择洗掉记忆。

这几个字让秦玦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他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明的情愫。

不记得?所以如果她杀了他,以后也会将他遗忘吗?

这算什么,路上走过踩死的蚂蚁,还是不值一提的灰尘?

秦玦从不畏惧死亡,更明确地讲,他一直有着强烈的自毁倾向,期待与这个世界一起灭亡,渴望一场暴烈的崩塌,但此时此刻,他突然不想死了。

他眯了眯眼睛,将头别过去,不再将空空的眼神落在穆君桐身上。

他努力辨别朦胧风雨中,穆君桐浅浅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间,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她的脉搏,他似乎看到了她颈侧跳动的血管。

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脑海里渐渐有计划成型,因为她的话让一切变得有趣了起来。

他不能死在她手下,他不能让她忘了他。他不要当路边随处可见的野猫野狗,他要让她牢牢地记住他,要当她濒死时也摆脱不了的刻骨铭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