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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二月, 各地诸侯举兵北上,群雄纷争。天子率军平叛,生擒祁文公及祁太子, 活剥, 祁国大将自杀,祁军誓死不受降。

将军找到秦玦时,他正在查看信笺,面色不虞。

将军虽选择了正统,但也明白秦氏的疯魔,伴君如伴虎, 心中惴惴不安, 汇报了来意。

“不受降?”秦玦头也没抬,“祁人刚烈,实乃正常。”

将军本以为他会震怒,没想到只是这么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正想接话时,却见秦玦放下信笺, 轻飘飘说了一句:“那就都杀了吧。”

将军心下一紧, 连忙垂头道是。

“每日领到城门前杀一部分, 杀了堆在那里,给里面的人看看。”城门不开,里面的人迟早会饿死, 但秦玦没有时间等他们慢慢饿死,只想干脆利落地解决。

将军性情憨直,不解地问道:“若是城门开了, 里面的人受降呢?”

秦玦还未答话, 他身旁的谋士就已开口:“祁人刚烈, 祁军宁死不降,想必百姓也是如此。”他心想,反正都是俘虏,干脆处黥刑,世代为奴,总能安分。唯一需要警惕的便是,即使处以黥刑也不能防止这些人反抗,还是需要不停镇压,正是战时,兵力必定会有损耗。

这个提议还未说出口,就见秦玦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便都杀了罢。”他好似不费力就能想出最直接也是最残忍的解决办法,“开城门也不让他们出来,出城便杀,五日后,告诉他们,送五百人出来便可换取粮食,次日同样。”

将军还没想清其中关窍,谋士已惊得一身冷汗。

封城,势必导致城中缺粮,本就绝望的百姓在看到将士接连被屠杀后,一定会越发绝望,忽又听闻送人便能换取粮食,即使有清醒的人在,也不能阻止这些绝望到神智不清的暴民以人命换粮。一日两日还好,这样日日持续下去,不出十日,城中人就会想明白,为何要拿人换粮,直接吃人不好吗?

拿谁换粮,吃谁作粮,都是会引起□□的争端,他们什么也不用做,只需看着城中人自相残杀便好。

等到城中人被杀被吃,自相残杀到疯魔后,他们再进城屠城,便不会损失兵力了。

谋士是无庸子的徒弟,并不太了解秦玦,如今听他这般残忍,倒是觉得自己跟对了人。不在乎名声,不在乎百姓,只在乎胜利,这种人是乱世之下最终胜者。

他还未来得及夸赞,就听秦玦咳嗽了两声,恰好有人掀帘而入。

殷恒领着医者进来,见他如此,忍不住叹道:“你这是何苦?前些日子大雪驭马,弄得一身伤病,也不好好服药。”他明里暗里打探了好几次,秦玦都不肯告诉自己他那日一言不发忽然离去是去了哪儿。

他自是无权过问太多,但还是免不了在意。

秦玦脸上闪过一丝僵硬,一言不发。

殷恒唤医者上前替他号脉,见到将军,点点头,问道:“祁军如何处置?”

将军把秦玦的法子说了一遍。

若是以往,殷恒定要赞一句手段利落,足够震慑其他城池的百姓,但自从那日穆君桐揭掉了他的伪善面具后,他免不了开始有些顾虑。

……这是想要屠尽祁人吗?

他自然是明白历史上有被俘百姓反抗一事,但祁人是祁国子民,也是天子子民,秦玦不是不想给他们留活路,是懒得留,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想到秦玦和穆君桐之前奇怪的紧绷气氛,殷恒顺便问了一嘴:“对了,穆姑娘是还留在曲国吗?”

他话音落,帐外忽然刮起一阵雪风,掀起帐帘,送进来浓重寒气。

殷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身时,见秦玦面色有些惨白,以为是他病气仍重,受了寒,正想问医者他的脉象如何,却见秦玦像突然想起来似的。

“不对。”他恍然大悟一般,浑身警惕,“不能屠城。她说了,屠城的话,要与我同归于尽。”

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这段话,帐内众人都惊了。

将军最为愤怒:“何人如此猖狂!待老夫去斩杀他!”

秦玦却收回手,挥退医者和帐内众人,只留下殷恒一人。

殷恒面皮僵硬,一时觉得现在的秦玦极为陌生,看着太过于正常而显得有些疯魔。

他招招手,让殷恒靠近来,低声道:“她在我体内放了一件神器,只要她起心动念,我就会死。”他的语气是如此新奇,像小孩儿见了玩具,一边说一边笑,“所以我不能屠城,不能弃无辜百姓不顾,要不是她会生气的,会杀了我。”

他摊手,很无奈:“我很怕死的,不能让她杀了我。”

殷恒被他的语气激得浑身发寒,指尖忍不住战栗,他偷偷背到身后,假做自然地问:“她是在这附近看着你吗?”

秦玦却避而不答,一幅惶恐的模样:“你们还想杀她,她身上有绝世利器,当初仅凭一人便将我从皇庙火海中救出来,怎么可能被轻易杀死呢?”

殷恒心沉沉地下坠,他直觉秦玦不对,但却不敢细问。

殷恒不回答,秦玦便抬头看他。

见到殷恒严峻的神色,表情顿了一下,随即似照镜子般,模仿着殷恒的表情,戴上严峻的神色,四处张望:“你也很怕吧。她这是在看着我呢,我要是惹她生气了,“嘣”,我们都得被炸死。”

说完,他开始哈哈大笑,像听到了什么极为畅快的好事。

殷恒神色震动,直直地望着他,艰难地开口:“阿玦……”

秦玦恍若未闻,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忽然冷下脸:“把他们叫回来,我有事要吩咐。”

殷恒无奈,只能告退。

……

一城接一城顺利地被拿下,平叛如有神助。

只是诸侯皆闻秦家人是彻底疯了,随心所欲地屠戮,却又学着明君做派,要放过城池中的百姓。

简直是笑话,乱世中,人命如草芥,低贱如狗彘。俘虏绑着压在军粮队伍里,带上盐,军队就不愁吃喝了,为什么要放过这些贱民呢?

胤朝司马也是这般想的,他辅佐过秦玦的亲父,自认为有些地位,便禀到秦玦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秦玦同他父君不同,还没被癔症影响神智。

他点点头,似乎是赞同司马的想法:“确实,无论是拿来做口粮还是杀了泄愤,都不该留着他们。”

司马松了口气,他素喜屠戮,好些时日被压着,身边没带太多奴隶,想割肉为乐都不痛快。

封闭已久的城门大开。

城中缺粮已久,百姓早被饿得萎靡,再关些时日,他们就要将家中老人婴孩交换作粮了。

百姓消息闭塞,但城中将领知晓,只要投降受俘,都能留下一命,所以他们没有任何反抗地选择归顺天子。

本来起义这事就是随波逐流,底层兵将与百姓根本做不了主,其实只要能活着,哪怕是头上这片天换了,他们也没有任何意见。

众人跪趴在地面上,一动不敢动,生怕天子认为他们归顺之心不诚。

司马见状,浑身血液都在燃烧。秦玦父君还在时,可是会连烧三城供众将士取乐的人,如今这个天子却实在让人憋屈。

他看着满地的百姓,已经能预见尸山遍野的快活场景了。

殷恒本以为秦玦受到穆君桐的挟持,被迫仁慈,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倒和他卜算的未来无异,只是他总觉得有些古怪。

殷恒忍不住看向秦玦,却见他垂着眸,面色平静,毫无异样。

跪趴在地上的百姓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氛,有人悄悄抬头,见入城的军将个个人高马大,眼里放着奇异的光,那是野兽嗜血般的兴奋。

不对,不对!

他们想跑,刚刚动作,就听到有人大吼:“捉住他们!”

死寂的城池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只要有动作,就会被捉住,兵将们并不着急着斩杀,只是将他们如猪狗般驱赶玩乐,愉悦地欣赏着他们眼里的绝望。

这是司马最喜欢玩的游戏,追一会儿,抓回来,割肉,再放走,抓回,反复几次,到最后再放手,这血人便不跑了,只剩等死的麻木。

战场太过利落,没有这种看人一点点被逼到绝境的快感。

人们尖叫着,奔跑着,饿了许久,跑着跑着就跌倒,换作在地上狼狈地爬行。

无处可藏,躲进屋里的要被拎出来丢在街上,让他们像猪狗那样爬着四处乱撞,越是混乱兵将笑得越大声,见人互相踩踏,丢弃妻子,他们更是痛快至极。

殷恒看着这片混乱,眉脚跳了一下。

他犹豫地走到秦玦身边,小心地问:“你那日道穆姑娘若知晓你屠城,会与你同归于尽……”

一直垂着头无所事事地秦玦终于动了,他好像没有听见城中的哀哭,只是抬眸看向殷恒,明明面无表情,声音却阴鸷至极:“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浑如换了个人一般。

他看着城中人如牧犬一般嬉闹追逐,脸上露出快意的笑:“若是她看到这般场景,必定恨死我了。”他的嗓音阴冷,明明在笑,却透着咬牙切齿,“我何尝不恨她!她不是不让我作恶吗,我就屠遍中原,杀光所有的人!”

他字字句句里透出的真切恨意让殷恒惊心,明明前些时日还不是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中有一个模糊的猜测升起,殷恒忍不住心惊。

而秦玦大吼着宣泄他的恨意后,看着眼前的混乱,忽然又唤作了畅意的笑,呼唤着前方的司马:“你这叫什么屠城,拖拖拉拉的,多不痛快!”

正在欣赏百姓哭着爬行的司马愣住,回身望向秦玦。

明明隔得很远,他看不清秦玦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疯魔。

这才是他熟悉的秦家人,这些玩闹的游戏还是秦玦亲父教给自己的。

他也跟着大笑,对秦玦喊道:“何为痛快,请君上解惑!”他麻木已久,需要更血腥的事来刺激,这小疯子说不定能比他亲父更懂杀人。

他这么一说,手下兵将群情激昂,高呼天子圣明。

秦玦在拥趸中快步走过来,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随手抽出一把路边兵将的刀。

刀光溢着寒气,众人欢呼声越发浓烈。

躺在地上的百姓浑身僵硬,绝望地闭眼。

他与众兵将同乐,高呼着:“杀人不痛快,还杀什么人!”

司马见天子逼近,仰天大笑,虽然他不喜痛快,但被他那股疯癫感染到,浑身血液沸腾。

众人欢呼。

正想跟着吼几句,或者举着刀砍几个人痛快,却见周围声音忽然消失了。

众将士面目扭曲,张着嘴,猛地收住了欢呼声。

这是怎么了?

他想看向另一边,却转不了头,下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哦,这是他脑袋从脖颈上滚了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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