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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忽然跪坐起来,唤住他:“秦玦。”

他顿住脚步,并没有转身。

穆君桐想着他刚才给自己擦脚,估计是有点洁癖的心思在吧,于是她赌了一把,道:“我脚踩脏了,擦总是擦不干净的,我想洗洗。”

他终于转身了,依旧用那种阴森而又炽烈的眼光盯着她。

她冷汗都要下来了,还是硬着头皮道:“而且身上也臭了,我想洗洗。”

秦玦沉默地看着她,就在她开始后悔提了这些莫名的要求后,他终于开口了:“不会脏。”

穆君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尸体不腐不朽,宛若玉雕,怎么会脏臭呢?

他似乎并不想细致地解释,避开了这个话题,将眼神落到她脚上。

踩到了地面,确实擦不太干净。

于是他出乎意料地同意了穆君桐的要求:“好。”

好,好什么?

穆君桐有些呆滞,明明当初还是挺了解秦玦的,没想到睡了一觉起来,竟是一点儿也猜不到他的想法了。

他应该是答应了自己洗漱的请求,但他并没有转身出去唤奴仆,而是再次朝穆君桐走来。

穆君桐看着他逼近,又开始本能地紧张。

也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身上那股危险的死气太重了,只要靠近,穆君桐就会条件反射地生出战斗意识。

他将锦被一扯,裹住她,在她的惊愕目光下,再次将她轻松地抱起,如抱瓷娃娃般小心翼翼,将她往外抱去。

他踢了踢石门,石门打开,汹涌风声钻进来,却吹不到穆君桐身上。

她被掩盖在厚厚锦被之下,视野黑漆漆一片,头抵在他胸膛上,只能凭感觉感知他在往前走,转弯,开始下楼梯。

一圈又一圈,确实如敖成所言,祭天台极高。

风声渐渐消失,耳边嘈杂声不见,只剩下他微弱的心跳声。

锦被给她搭建了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她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受他心跳吸引。

他看上去像极了行尸走肉,以至于听到他的心跳,她居然感觉到有些奇异,靠在他胸膛上,仔仔细细地聆听。

然后,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抬手覆盖住他心脏跳动的地方,借此确认他是否是个真人。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刚刚碰到,还在下楼的秦玦就立刻顿住了。

穆君桐连忙收回手,他不会是以为自己要趁此攻击他吧?她身上没有任何利器,即使碰到了他命门,也不至于如此警惕才是。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穆君桐缩在他怀里,再也不敢乱动。

就这么僵持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打破这种僵持,将穆君桐掂了掂,朝自己怀里扣地更紧了点,才满意地继续下楼。

他步伐稳极了,即使抱着穆君桐,也没有什么晃动,她躺在他怀里,时间久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被放下,她才陡然回神。

她迫不及待地扯下锦被观察四周,这里应该是祭天台附近的宫殿,很小,从装饰可以看出应当是卜尹歇息的地方。

秦玦把她放下后,转身出去唤人。

秉着刚才吸收的教训,穆君桐没想着下床逃跑,只是安静地等着。

过了会儿,有几个宫女进来,端着水盆,目不斜视,低垂着头走过来,看上去似乎是要伺候穆君桐洗脚。

穆君桐连忙阻拦:“我自己来就好。”

她们不敢应答,只是跪下,一动不动。

穆君桐硬着头皮飞快洗完了脚,擦干净:“好了好了,多谢你们。”

几个宫女依旧一动不动。

本来还想朝她们打探点消息的穆君桐歇了心思,缩回榻上,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秦玦进来了。

他一走近,这些宫女就十分灵巧地站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诡异地是,秦玦出去一趟回来,竟然换了身衣裳。

比起刚才那身绣金黑袍,这一身常服看上去松散不少,也更像梦里那个赤足在宫殿里行走的帝王。

穆君桐压下心头的排斥,再次厚着脸皮跟他寒暄:“怎么换了身衣裳?”

秦玦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下,没有任何想要回应的想法,大步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在她旁边坐下。

即使坐下,他仍然比穆君桐高了许多,这种压迫感让她浑身紧绷。

她本就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

忽然,她的头发被人捧起。

穆君桐浑身一僵,秦玦竟然又开始为她梳头了。

他很有耐心,耐心地像一个疯子,一点一点帮她梳起繁复的发髻,慢悠悠地插上发簪。

穆君桐一动不敢动,生怕刺激到他。

终于,发髻梳好了。

穆君桐抬手摸了一下,不由得愣怔,下意识到:“这是郢国的发髻样式。”曾经秦玦给她梳过。

一直沉默的秦玦诡异地应了声,依旧是那个半死不活的音调:“嗯。”

只是穆君桐居然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丝愉悦?

穆君桐彻底傻了,虽然按理智来讲,她认为秦玦这是因为她记得曾经的细节而感到满意,可直觉却告诉他,秦玦这是把她当娃娃摆弄上瘾了,因为她无比配合而感到心情好了一点点。

穆君桐打算等力气恢复以后找机会溜走,再看怎么联系上时空局,而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呆在秦玦身边不受伤害的唯一办法是……继续装一个虚弱无力的瓷娃娃?

她僵硬地转过头,放轻音调,装作虚弱无力的样子,尴尬地夸赞秦玦,以求维持住他现在的好心情:“你这身衣裳……挺适合你的。”

秦玦的目光从她发髻上慢吞吞挪到她面上,穆君桐努力装作真诚的样子,实则心跳如擂鼓。

他五官彻底长开了,眉眼间那股侵略感与阴鸷更甚,似乎都不用费力,就能一眼看出她的伪装。

穆君桐被这种目光一注视,那份虚伪的真诚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了。

他恍若未觉地移开了眼,在穆君桐以为自己试图拍马维持他好心情的策略失败时,他忽然用鼻腔哼出了一声:“嗯……”

依旧是半死不活、生硬平板的,但穆君桐浑身一震,这家伙,居然心情真的变好了?!

这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脑里闪过这个想法后,一直不肯与她对话的秦玦终于主动开口,嗓音低沉:“我唤人来给你诊脉。”

他起身,大步离开宫殿。

穆君桐盯着他的背影,满头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