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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玦似笑非笑地道:“给你留窗,是给你的退路,不是让你看风景。”若是接下来若是要经历非人的折磨,从窗口跳下去是个最好的选择。

殷恒淡然道:“君上不会杀我。”

秦玦在板凳上坐下:“为何?”他的目光落到殷恒逐渐黯淡的重瞳上,“你又看见了?”

殷恒摇摇头,肃容道:“我并未看见。我看见了城中漫天大火,看见了百姓流离失所,但方才我站在窗前眺望,这些幻象都消失了。我看到城中井井有条,百姓虽惧,但人人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感激,所以我明白,她回来了。”他同样在桌前坐下,看着秦玦道,“她回来了,君上便不会走向既定的命道,我也不会死了。”

秦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这也和命有关?”

殷恒顿了一下,这下是真的笑了出来,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模样:“不。自从我选择背弃天道后,我就再也无法感受到命轨了。这不是我作为国师的卜算和感召,是我作为殷恒的看法。”

他缓缓道:“她是一个仁慈过头的人,所以我不会死。”

秦玦反驳道:“她并未跟我提起过你。”

殷恒再次笑了,这次连眼睛都弯了起来:“不需要她提及我,你会思她所思,方方面面都顾及周到。”

秦玦感到憋闷,他讨厌殷恒一幅万事都有把握的模样——这明明是他自己才会有的模样。

他看殷恒,越看越不顺眼,最终,冷哼了一声,不答话。

不知怎么的,殷恒竟然想到了曾经那个出入无庸子门下的少年,当时也是这样一幅倨傲冷淡的样子,只是后来化作行尸走肉多年,殷恒早已忘了这份模样,如今见他,倒是像活了过来一般。

时光匆匆,几年时光,足够让他感到苍老。

他都快要忘了当大师兄是什么感觉了。

两人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殷恒突然开口:“你很爱她吗?”

秦玦把头侧回来,蹙着眉头,不答。

殷恒笑着摇摇头,依稀有当年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蛋模样:“你告诉我,或许我能为你解惑一二。我总比你知世情一些吧。”

秦玦脸皮绷得紧紧的,半晌,吐出一句话:“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这个答案倒是让殷恒感到惊讶,他没想到秦会这样坦然承认,这一下,那颗大师兄的心终于活泛了过来,看着秦玦竟有些慈祥。

“那你喜欢她什么?”说到这里,不得不解释一下喜欢是何物,“她做什么能让你感到喜悦呢?”

这个问题理应很简单,秦玦却闷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她不用做什么,我都喜欢。”

他的眼神落到桌面,看着倒是面无表情的冷冽模样,但那空落落的眼神明显是在走神:“我喜欢她身上的气味,我喜欢她说话的语气,还有她看我的目光……她不会这样看别人,有些咬牙切齿,有些无奈,有时候还有点蠢。”

殷恒听到前面还有些触动,直到听到了最后一句,不由得额角一抽。要想讨好穆君桐,可不能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但他坏心地没有提醒,只是一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秦玦吐露完心思又觉得不自在,再次别开头。

殷恒便道:“世事无常,当年我想她或许能改变你,却没想到会影响那么大,所以我怕了,想要赶走她,到头来又巴巴地恳求她回来。我看不见她回来会是什么样,却知道若是她不在会是什么样,所以我冒险了。”他想到自己看到的城中景象,游历十年,读过无数书卷,却不知原来一个城池可以这么快恢复平静,“我赌对了。阿玦,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君王。”

秦玦才不稀罕他的认可,他说:“我不想做明君仁君,我只想要她爱我。”

殷恒一腔柔软顿时噎住,半晌,他咂咂嘴:“真是……”

秦玦看着他,有些鄙夷:“你不是说要为我解惑吗?”

殷恒心说,你这惑我可没法解,但他还是尽力挤出了一句话:“多做些让她感到高兴的事。”

秦玦眉头紧锁,垂眸思索了一番,抬眸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认不认同,起身,走了。

他走后,殷恒狠狠松了口气,松弛下来后又忍不住想笑,谈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欣慰,只能感叹命运的奇妙。

秦玦把所有事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做完了,出了高阁,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对守备道:“把国师放了。”

守备应下。

应完了秦玦却不走,就是站在门口望天,吓得守备一动也不敢动。

站了一会儿,终于飘走了。

没半点叱咤风云的君主之相,在街上绕了一圈,吓得巡视的兵将愈发尽责,等到实在没地方去了,才终于回到穆君桐所在的府邸。

穆君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看天,秦玦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心神恍惚,不自觉地朝她走过去。

穆君桐正在发呆中,察觉有人靠近,向那个方向投去视线。

秦玦立刻顿住,有些忐忑,但总归是走到窗外,也不进来,仰着头问她:“你想出去散散心吗?”她看上去很闷。

穆君桐不解:“现在出去合适吗?”刚经历过战争,想必一定很乱,不是她随便可以散心的。

秦玦以为她是觉得他俩的身份不合适,于是他道:“换上常服,我们去城外,去远一点的村庄看看,怎么样?”

穆君桐看着他。他狭长的眼眸泛着希冀的光,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不懂情爱悲苦的人却能有这么动人的明澈眸光。

她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匆忙躲开,含糊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