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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摸了半日,她毫无头绪。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谭府的银楼,胡敏依抬头看着,心里一动,转身直奔谭府。

得知胡敏依上门拜访,秦秋婉不打算见。

丫鬟跑了一趟,回来又禀告:“她说想找一份活计。”

秦秋婉本想拒绝,想到什么,笑着道:“让她去银楼帮忙。”

天天只能看不能拿,尤其还是曾经可以随便拿的情形下,那种滋味应该不好受。

*

胡敏依得知自己有了落脚地,很是欢喜,对着丫鬟谢了又谢。

她跑到银楼安顿下来后,天色已晚。刚换了地方,她有些睡不着,一夜辗转,翌日天蒙蒙亮,就被叫起帮着打扫。

看着那些烛火下也难掩光亮的首饰,胡敏依心里格外难受。

“你在看什么?”

胡敏依正看着首饰出神,乍然有声音响在耳边,她顿时吓一跳。

管事很是不满:“别以为你是夫人塞进来的人就可以偷懒。咱们这银楼里可不养闲人。”胡敏依头一低,一句话不反驳,急忙开始干活。

见状,管事便也不再念叨,转身之际,又提醒道:“这些东西贵重,要是少了一样,咱们就公堂上见。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胡敏依:“……”她没想拿。

只是看看而已。

站了一整天,胡敏依累得腰酸背痛。

看着众多客人来了又去,这里面有豪迈地一挥手买下十套八套首饰的,也有那种踌躇半天只买一枚银戒指的,胡敏依看在眼中,想起曾经她比那些豪迈的客人还要舒爽,想怎么拿怎么拿,心里有格外难受。

如果谭启郎真的是谭家嫡子该有多好?

早知道贺玉娘这样精明,当初她就该主动告知烟雨的事,提前卖个好,如今也不至于被人呼来喝去。

这一日,胡敏依正在铺子里干活,忽然感觉到周围的伙计都精神了些,她疑惑抬头,就看到了门口贺玉娘带着那个叫六儿的姑娘。

胡敏依整日呆在铺子里,听伙计们议论得最多的就是谭家的事。

她听说这个六儿姑娘名为贺玉娘的徒弟,实际上是因为谭长安一心要求娶于她,贺玉娘拗不过儿子,只能手把手开教。

看着如今的六儿,胡敏依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也和如今的六儿一样被众人仰视。

众伙计看似认真干活,其实都暗地里注意着那边的贺玉娘,胡敏依也一样。

就听她道:“给你爹娘各挑一件吧。”

胡敏依:“……”这话好熟悉啊!

熟悉得她很是怀念。

那边的六儿笑着拒绝:“无功不受禄,我爹娘都要干活,带着这些东西反而不便。”

秦秋婉又劝了两句,六儿都一口回绝。

虽然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秦秋婉却很欢喜。

一个有原则有想法懂拒绝的姑娘,其实更适合做生意。

听得边上的胡敏依不停扼腕,就她面前的这套,还有里面的那套红宝都价值不菲,带回去转手一卖,至少要值十几两银。

秦秋婉笑吟吟道:“那我给你记着,以后给你放进聘礼。”

听到这话,六儿又羞又喜。

都说是聘礼了,岂不是代表谭府以后会上门提亲?

她揪着帕子,羞涩道:“师父,聘礼不用太丰厚,我爹娘说,无论送多少,到时候都全部带回来。”

秦秋婉摇头失笑。

胡敏依听到耳中,心里酸溜溜的,格外不是滋味。

还是那句话,要是谭启郎是贺玉娘亲生该有多好。或者,她一开始就不该和谭启郎来往,若是早知道长安的身份,哪儿轮得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

往后余生,每听到一次谭府的消息,她都会后悔半天。

大半年后,秦秋婉亲自带着人上门提亲。

谭长安喜不自禁,带着糖发了一路。于是,孔家巷子里包括周围几条街的人,都知道孔家的女儿要嫁入谭府。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说得最多的,就是谭夫人太不挑了。

要是六儿都可,那这几条街的姑娘就没有不成的。在听说六儿和长安之间几年的感情后,好多人都认为,六儿这是走了狗屎运。

谁能想到,一个马夫竟然会是府内嫡子?

无论外人如何议论,婚事总归是定下了。

这大半年来,六儿跟着秦秋婉同进同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走在外面街上,不认识的人只会以为她是哪家的闺秀。而不是一个做过丫鬟的姑娘。

长安在书院读书,每旬才回来一日,不怎么见心上人的他,亲眼看到六儿一步步蜕变。她容貌没变,但周身气质高华,让人一瞧便不敢轻视。

心上人的变化,离不开母亲的用心。他愈发感激秦秋婉,无论是说话还是处事,都以母亲为要。

六儿并不会因此不满。未来婆婆愿意接纳她,又在她身上用了这样多的心思,她满心都是感激,还怕这对从小没在一起的母子感情生疏,平时没少帮着相互说好话。

另一边,秦秋婉找出了谭迁强买人家方子的证据,还鼓励苦主去告状。

苦主全家因为这张方子,日子本来过得优渥,可被谭迁盯上之后,间接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大人接了状纸,仔细审过之后,多判了谭迁三十年。

比监十年更惨的事,就是监四十年。

谭迁做梦也没想到,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会被重新翻出。在公堂上被审完后,当场就定了罪。

被人拖回大牢中时,他神情恍惚,整个人瘫软成一团,像是傻了一般。

边上的烟雨不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事,但是,被带到公堂上,总归没什么好事。

谭启郎隔着栏杆看到父亲,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有些担忧:“爹,您怎么了?”

他从小被宠着长大,没有赚过一文钱,他想着等以后出去,大概还得靠父亲做生意的手腕过活,所以,平时诸多关怀。

也暗地里打定主意,如果胡敏依再送东西来,也要分一些给父亲。

谭迁抹了一把脸,道:“我没事。”

秦秋婉刚转过小道又听到这话,笑着赞道:“谭老爷好气度,被监四十年还能如此淡定,让人敬佩。”

谭启郎瞳孔震动,失声问:“四十年?”

秦秋婉颔首:“你爹为了强买人家方子,把人害得家破人亡。我这个人呢,最好打抱不平,便帮着找了找证据。”

谭启郎:“……”

谭迁霍然抬头,眼神凶狠地瞪了过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含有贺玉娘的事。

是了,他如今深陷大牢,那件事也过去了十几年 ,苦主都已经接受了后果,如果不是有人故意,这些事也不会被翻出来。

他脱口道:“贺玉娘,夫妻一场,你何必做得这么绝?”

“绝?”秦秋婉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让你们有情人整日相守,还让你们儿子伺候在一旁,我还不够好吗?说起来,方子你用了,我还赔偿了那苦主一笔银子呢。”

她挥挥手:“话不投机,你们好好享受吧!”

看着她裙摆逶迤消失在小道尽头,烟雨长叹一声。

她本来也是想着等以后出去,还得靠着谭迁养活自己,对他再不满,也多有克制。

现在看来,这个男人根本就指望不上。

从那天起,她都不爱对谭迁说话,只要一开口,动辄嘲讽谩骂。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边上的谭启郎一开始还和稀泥,后来便懒得管了。

*

五年后,谭长安参加县试,一举考上童生。又在三年后考中了秀才。

至于谭琳,一直不想成亲。

秦秋婉也不催她,终于在她二十岁那年,和小她三岁的谭长安的同窗看对了眼。

两人常来常往,秦秋婉仔细观察过其人品后,才许了亲。

等到十年后谭启郎母子从狱中出来时,兄妹两人的孩子都已经启蒙。

谭启郎在出狱时虽然洗漱过,但整个人萎靡不振。边上的烟雨头上甚至已经生出了白发,看起来如六旬妇人。

十年的牢狱之灾,对两人影响很大。

这十年来,府城变了许多,母子俩互相搀扶着走过街道时,只能从一些老街上找到曾经熟悉的影子。

路过一间胭脂铺,看到里面人声鼎沸,更有年轻姑娘在门口喊着免费试用的话。

烟雨习惯了以色侍人,听到这话,忍不住摸了摸脸,道:“郎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反正这脂粉不要银子,我今天试好看一点,兴许能尽快找着活计。”

谭启郎不置可否。

早在还没出来时,他就已经想过以后。

他从小就是富家公子,身边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都没有干过活儿。

关键是,以他刚从大牢中出去的身份,也没人愿意雇他。

他们母子……可能只有去善堂了。

不过,若是母亲有法子就更好了。

烟雨有些畏缩,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确实有不少女子在试胭脂,便也有了勇气,问:“姑娘,我可以试吗?”

门口着粉色衣衫的年轻女子眉开眼笑:“当然可以。”

她话音刚落,却见管事走了过来,打量了烟雨,又看了一眼门口等着的谭启郎后,在年轻女子身边耳语几句。

不知怎地,烟雨有些不安。

等管事一走,年轻姑娘立刻变了脸色,板起脸问:“你可是烟雨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