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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卯时, 群臣整队入宫。

“言大人。”

言佩儿手遮嘴巴打哈欠,困眼朦胧地侧眸看过去,她仔细想了一下, 想起?来了, “季大人, 怎么了?”

跟言佩儿搭话的是御史台的御史, 姓季, 五十出头, 是御史里的老人了。

季大人侧头朝身后看过去, 就接收到几?个同僚的眼神, 她斟酌语言, 跟言佩儿说, “我们先前并不知道言大人您府中竟是这么个情况,您……受苦了。”

“还行, 我受苦的时间短。”言佩儿借着袖筒遮掩,双手?捧着手?炉, 实话实说。

一想到还要三五十年才能?退休, 言佩儿就觉得日子没了盼头, 言老爷子算什么, 她的晦气都还在后头呢。

季大人提起?这个话题, 不过是方便搭话罢了,并不是真的关心言佩在言府过的如何。

三两句寒暄之?后,季大人开口了, “言大人,廉鹤大人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可有新进展?”

“冯阮昨日见?了我,说有好些清贫考生愿意为齐敏作证, 她们有证据表明?先前跟齐敏并不认识,入京后私下也没接触过齐敏,不存在拉拢的可能?。”

因为本就是污蔑,所以不难查。

言佩儿说,“既然?齐敏是被冤枉的,那我先前参她一事就是错的。”

虽然?这事都是廉鹤在后面撺掇,可上折子的人的确是言佩,齐敏也确实因为这一折子而?被贬官。

言佩儿虽然?娇气爱哭,可她向来知错就改。

她想,言佩是个好大人,如果言佩真做错了,那她帮言大人跟别人认个错也没什么。

只是言佩儿把事情想简单了,有时候,人可以做错事,但?绝对不能?认错。

言佩儿可以跟齐敏道歉,但?御史大夫不能?。

御史大夫象征着御史台的权威,她若是错了,那她下面的御史们怎么办,她们的检举谏书皇上还会不会听?,群臣还会不会信?

季大人就是为这事来找言佩儿说话的,“大人怎么会有错呢,大人只是在行事检举之?责,先不说齐敏有没有罪,她就是无罪,您也可以参她。”

这本就是御史一职的职责所在,监管群臣。

如果怕参错了,怕得罪人,处处束手?束脚,那还要御史做什么。

“大人,您可是御史们的表率,您是不可能?犯错的,就算有错,那也是廉鹤的错。”

季大人道:“她身?为御史中丞,没提前分辨事情真伪,便急着让您跟先皇上奏。这事深究起?来,全然?是她一人之?错,您只是被奸人所蒙蔽罢了。”

言佩儿有些听?不懂了,“你们不是跟廉鹤关系交好吗?”

怎么现在廉鹤就成“奸人”了。

“我们只是同僚而?已,没有私交,”季大人连连摆手?,话说得十分大气,“为了朝堂,为了天下文人,为了大梁,一个廉鹤算得了什么呢。”

廉鹤怀有私心参齐敏,她做错了吗?这对于齐敏来说可能?很重要,但?是对于她们来说无关紧要,谁让她们是御史呢,她们就是有参人的权力。

齐敏被冤枉只能?怪先皇,怪她未查明?真相就轻易定?罪,不能?怪御史检举有错。

现在齐敏一案重审可以,但?言佩不能?认错,御史们的检举之?权却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失察”而?被动摇。

“疑罪从有”是御史们的特权,若她们丢失了这一权力,以后如何跟冯阮一派的权臣抗争?她们文人清流一派如何在朝中立足?

“大人只需记住,您象征着中正?刚直,是天下清流文臣的表率就行,其余事情,我们帮您处理。”季大人怕弯弯绕绕的言佩儿听?不懂,索性说得很直白。

言佩儿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她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以稳稳当当做一辈子的御史大夫,至少目前来说,无人能?取代她。

哪怕她脑子被砸坏了也不重要,只要人是健全的就行。

至于廉鹤——

跟言佩比起?来,廉鹤不够看的。

言佩少年成名,敢为天下言,能?为众人语,所做所为没有半分私心,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民,试问朝中能?有几?位大人能?做到如此纯粹?

没有。

言佩的名声已经立出去了,天下人都知道言佩是象征着公平正?义的獬豸,御史们不能?因为齐敏一事,而?让言佩的这一形象受到怀疑。

牺牲一个廉鹤而?保住御史台的权威,值。

若是有必要,给齐敏作证的那些考生,会不会“意外”死亡都是有可能?的。世事无常,谁能?保证一定?会活到明?日呢。

季大人不会觉得她们心狠,她们做这些都是为了更?多人,为了天下人。

如果御史台的威严不在,所有谏书没了效力,那往后谁还会为百姓发声,谁肯监督群臣呢?

现在仅仅牺牲几?人,就能?保住这份“公平正?义”,是值得的。

季大人说完后,跟言佩儿颔首行礼,抬脚继续往前走。

言佩儿没接触过朝政,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些。

她有些恍然?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今天衣服穿的好像不对,宛如漏穿了最贴身?的棉质秋衣秋裤,整个人都是空荡荡的冷。

像是有风透过布料吹在了她皮肤上,让她忍不住打哆嗦。

季大人好像知道她不是言大人,但?又不在乎,她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敬佩的上峰,而?是在叮嘱勒令一个呆傻的傀儡。

言佩儿可不傻,她智商211呢,她只是单纯而?已,又不是单蠢。

她能?听?懂季大人话里的意思,那就是待会儿朝上不管说什么,她都不用?站出来开口,有御史们在前面冲锋呢,她只需要站在后面做个摆设就行。

站着就能?当三品御史,连脑子都不用?动,听?起?来真好,适合她这种享受生活的人。

只需要听?话,她就可以当御史大夫,只要她是正?三品,梅盛在外面做生意就不会被人欺负。

言佩儿低头看自己掌心里的手?炉,看着握住手?炉的这双手?,这双拿了三十多年笔杆子的手?。

可言大人呢。

一心为国为民没有半分私心的言大人,她会高兴当个花瓶吗?

她要是知道自己真的错了,会因为御史台的威严和众御史们的特权而?沉默吗。

“言大人,怎么站在原地发呆呢?”冯阮今天来晚了,竟是走在众人身?后。

她白面团子一般的脸露出和善笑?意,眯眯眼只剩一条缝,笑?呵呵道:“您这脸色瞧着不对啊。”

冯阮示意言佩,“早朝快开始了,走吧。”

言佩儿搓着手?炉,顶着寒风往前迈步。

她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冯阮,也说,“您脸色瞧着也不太好。”

冯阮笑?了下,“府里有点事情,没睡饱。”

她夫郎王氏昨天情况不太好,夜里辗转难眠,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谁,半睡半醒间来来回?回?切换了三个人格,到凌晨才堪堪稳定?。

王氏这种情况,冯阮怎么安心,坐在床边守了一夜,几?乎没睡。

言佩儿皱眉,“那要好好休息啊,睡觉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冯阮只是笑?,“刚才言大人站在原地不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跟言佩儿说,“别看咱俩是政敌,立场不同,可正?邪黑白这种东西,谁又能?完全分得清楚。好人也有坏的一面,坏人说不定?也有好的一面。”

冯阮抄袖,步子也不快,跟言佩儿一起?慢悠悠往前挪,“她们骂我是权臣奸佞,但?我这个奸佞却关心你的脸色。你别管我目的如何,至少我这句关心的话语是真真切切说出口的,对不对?”

言佩儿觉得有道理,期待着问,“那我能?信你吗?”

冯阮笑?,“自然?——”

言佩儿眼睛都亮了起?来,跟找到靠山的小狗一样,差点摇尾巴靠过去。

然?后冯阮补完后半句话,“不能?。”

言佩儿撅嘴哼了一声,失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冯阮笑?意更?明?显了,“你怎么能?信我,你我是死敌啊,我说不定?是花言巧语想骗你呢。你看,你身?边的廉鹤都信不过,你又如何信我。”

“那我该信谁呢?”言佩儿说,“我想听?我自己的,但?又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到底是年纪小。

言佩儿今年才十六岁,她的人生里全是吃喝玩乐,充满着鲜亮色彩。

她若是开心,她今日可以临时决定?坐私人飞机飞去小岛度假,飞到一半不开心了还可以再飞回?来。没人会因此批评她,也没人会说她这样做是浪费资源。

她的世界里,所有人跟物都围着她转,她才是世界的主角跟中心。

可现在不是了,她变成了言佩,言老爷子不喜欢她,府中下人也排挤嫌弃她,身?边的这些忠心的下属忠的也不是她而?是权,她不再是地月关系里的那颗地球,她现在只是太阳系里的一颗小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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