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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李钱从外面进来,刻意扬声说,“江州知州李知庆有事在门外求见。”

然后?压低嗓音, 小声跟坐在床边的梁夏道:“身边还跟着个生面孔, 三四?十岁的女人, 扮成管家模样, 低着头瞧不清脸。”

她们在州府衙门住的这几日?, 衙门里慢慢多了些生人。李夫郎对外的解释是原本的下人期满放出去了, 这些都是新招进来的。

她们院里有, 李静跟柳云桑院里也有。李钱留意过, 基本每个院里都有三五个生面孔, 还都是比较年轻的女人。

李钱心里直觉不对劲, 直到九号从他?身边经过,随意说着, “都有点功夫。”

所以,她们是被监视了。

梁夏洗过手, 从油纸包里捏了颗甜蜜饯递到沈君牧嘴边, 被他?红着耳朵张嘴叼住。

沈君牧就爱吃这些甜乎乎的东西。

梁夏边想着边随手捏了一颗塞进自己嘴里, 含糊说, “让她进来吧。”

李钱应, “是。”

李知?庆带着“管家”进来,站在离床不远处,朝梁夏行礼, “皇上,得知?您微服私访, 江南众官员前来拜见。”

“见我?”梁夏嚼着蜜饯,清澈的眸子干净无害, 语气?好奇,随意问?着,“都来了?”

李知?庆回,“都来了。”

“那?好,”梁夏刚起?身,想了想又坐下了,“等君牧喝完药我就过去。他?这病迟迟不好,正好待会儿?见江南官员的时候问?问?她们地方?上有没?有小神医周鱼鱼的消息,让他?给君牧好好看看。”

李知?庆应,“是。”

梁夏话音落下,外面报春就端着药碗进来了。黑乎乎的药刚煎好没?多久,味道酸苦难闻。

梁夏低头吐蜜饯核的时候,余光瞥了眼?前面,就见李知?庆身边一直弓腰垂头的管家在报春端着药经过时,侧眸往碗里看了一眼?,像是在验证沈君牧重病一事是真是假。

她今日?跟着李知?庆进来,为的就是确保行事时万无一失。

报春把药端过来,“公子,喝药了。”

沈君牧靠着凭几,闻言微微皱眉,不太?情?愿。他?靠坐在床上,只露出半张脸,脸色不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一副病中萎靡的模样。

“瞧着有些热,放边上给他?晾凉,”梁夏把手里的蜜饯纸包交给报春,“待会儿?喝完药喂他?吃一颗。”

梁夏拍拍手,站起?身,双手往身后?一搭,“走吧,去见见她们。”

李钱颠颠地要跟上去,转念一想,脚步停下,抬手拍脑门,脸色懊恼,“险些忘了阴天闷热,我这就给您拿把蒲扇。”

说着往边上走,只是他?伸手拿蒲扇的时候,借着身形遮掩,打开小匣子将里面的大宝贝取出来塞进宽大的袖筒内兜里兜着。

他?一个老仆,根本无人在意,李知?庆身边的“管家”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能让“管家”在意的唯有那?个叫阿九的丫头,不过对方?今日?不在州府里。

听闻早上小皇上嫌弃州府里头的枕头硬睡得脖子疼,让她出去买新枕头了。

这般好的身手在小皇上身边半分不得重用,权当个跑腿的下人使唤,所以小皇上身边这会儿?无人保护纯属活该啊。

至于出去的阿九,能不能回得来可就说不准了。

由李知?庆跟“管家”带路,梁夏和?李钱绕过小院来到待客的主院。

今日?天气?阴沉没?有太?阳,梁夏想了想,觉得坐在大堂里太?闷了,于是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大堂门口的几步台阶之?上,而江南官员则站在庭院里,两人一条长板凳,分坐左右两边。

倒是有股上朝的味道了。

地方?官员除非过年回京述职才有机会上朝见到皇上,不然其余时候,这辈子看见皇上的面都屈指可数。运气?不好的,政绩一般的,有的这辈子都没?见过皇上一面。

只是小皇上梁夏跟她们想象中的皇上不同,没?有那?份威严跟年龄感。

她太?年轻了,年轻到不像个皇上,而像是邻居家乖巧文气?的女儿?,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无害,整个人文文气?气?,没?有丝毫架子。

从决定造-反的那?一刻起?,她们心中就已经没?了大梁皇上,原本对皇室就没?有半分恭敬,尤其是见到年少的梁夏后?,那?份不恭不敬简直都写在了脸上,表现在了行动里。

瞧见梁夏坐进圈椅中,她们默契地站在庭院里,没?有一个人主动下跪叩拜。

李知?庆走到左边那?列,她身后?的管家朝众人微微颔首。

消息无误,沈君牧的确还病着。

不是江南官员们不相信李知?庆,实在是做事要讲究万无一失才妥当。

就像是她们虽把随行的人马都安排在了城外,但依旧带了些贴身的高手伪装成随从跟着进城,并且让她们先一步进入江州州府衙门。

她们嘴上说着此?举是为了保护李家人不受伤害,实际上,一是怕李知?庆有异心,毕竟她们是在江州地界,这儿?可是她李知?州的地盘。二呢,自然是为了更好的拿下沈君牧这个人质,以及处理掉小皇上梁夏。

见梁夏坐着,李钱立在她身后?,其中站在右列最前面的玉州知?州刘大人率先开口了,“皇上这次来江南,是为了神女一事?”

她说着,直接坐了下来,还顺带着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没?错,她们今日?见圣却没?有一个官员是穿大梁官袍的。

李钱这会儿?的狗腿子要发挥作用了,“大胆!”

他?手拿蒲扇指那?官员,呵斥道:“见到皇上不叩拜就罢了,谁准你坐下的?”

“哦?”刘大人笑着问?,“我想坐下就坐下了,还需要谁允许吗?”

她目光从李钱身上轻蔑移开,转而看向梁夏,“皇上您说是吗。”

梁夏倒是好脾气?,点头说,“坐吧,都坐吧。”

然后?转头跟李钱道:“李钱,她们久居江南不懂规矩,你年长些就原谅她们吧。”

李钱心气?这才顺了不少,踩着梁夏递来的台阶下来,“是。”

刘大人脸色却不好看了,“皇上这意思是说我们没?规矩了?”

梁夏微微笑着,意思明显:你心里清楚就好。

刘大人冷笑,语气?讥讽,“那?我们倒是要反问?皇上了,朝廷的规矩呢,先皇荒淫无度不管百姓的时候,可曾想过规矩二字?”

百官守百官的规矩,皇上自然也要守皇上的规矩。为首者没?起?到表率的作用,又哪里好意思来怪她们这些做臣下的呢。

这话针对的是先皇,也就是梁夏的生母。为了皇室颜面,为了自己的威严,梁夏不可能不狡辩。

刘大人想着,只要梁夏嘴硬,那?这罪名就能顺势安在她头上。

迎着一众人的目光,梁夏开口了。

梁夏表示,“刘知?州说得对。”

“?!”

啥?

她说啥?!

刘大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梁夏。

梁夏认真点头,明显很赞同刘知?州的话,“这事的确是我娘做得不对,她现在还没?入土呢,你要是对她不满,还来得及去京城开棺当面骂她。要是埋了再骂,那?可就得挖坟了。”

先皇年后?去世,只是皇陵还没?修完,现在还放冰室里保存着呢,等年底由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再给她入土埋了。

刘大人,“……”

刘大人对骂先皇半分兴趣都没?有,她要的是夺皇位!

只是她完全没?想到梁夏对先皇是这个态度,顿时被噎了一下,接下来质问?先皇罪行的话就有些接不上了。

见刘大人顿住,有人立马出声为她解围,“先皇怎么说都是您的生母,您对她竟是这个态度,甚至要我们开棺骂她。这,怕是大不孝吧。”

都是当初守灵时梁佩玩过的套路。

梁夏说,“于公来说,古人有云‘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先皇既然有错,为何不让人说?这与孝道何干?于私来说,包庇生母过错,则是女儿?愚孝,我身为皇上岂能因孝而愚?”

李知?庆抬眸看梁夏。

而刚才那?位大人,“……”

小皇上口才了得,逻辑更是清晰。

梁夏见她哑口无言,笑着掸了掸自己的衣袖,脸昂起?来,矜持的说,“不才,我在当皇上之?前,曾是桂榜解元。”

这含金量很足。

李钱在旁边跟着补充,“要不是当了皇上,这会儿?都已经是状元了。”

梁夏抬手朝李钱竖起?大拇指。知?她者,李钱也。

众人听完瞬间了然,怪不得!怪不得小嘴叭叭的这么能说!

都是桂榜解元了,按理说应该也不算无能。只是……今日?不管梁夏有能无能,意义已经不大了。

“皇上口才倒是了得,只是读死书?跟治理朝堂关系并不大,”刘大人话题又回到起?点,“对百姓来说,区区解元哪里比得上能让万物获得新生的神女呢。”

梁夏尾音上扬,“哦?”

她虚心求问?,“刘知?州的意思是?”

刘大人图穷匕见,“自然是请皇上让贤,这皇位该有神女来坐。”

“贤者居上,我素来认同这话,”梁夏点头,目光扫过在坐众人,缓声开口,“只是在座诸位,是以何底气?说我不贤的呢?”

自证这种事情?,梁夏从不屑去做,她要的问?的是: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贤”上评价我?

底下众人皆是一愣。

梁夏手撑圈椅把手站起?来,双手搭在身后?,微微笑,开始逐个点名:

“哦,让我想想,刘知?州刘从文私增税目收敛钱财,许平乐许知?州官匪结合打劫过路商贩,梅白山梅县令屯兵铸器,耿柔静耿知?州以养州兵为名招兵买马,其她知?州知?县知?情?不报。”

梁夏问?,“这就是你们说的‘贤者居上’?”

基本上,梁夏念出一位大人的名字,一位大人的脸色就是一白。

哪怕要造-反了,但自己私下里做的这些事情?被梁夏这个小皇帝抖搂出来的时候,心下还是本能一凉呼吸发紧,面上露出些微慌乱。

到底还是为人臣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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