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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贿赂贿赂我,我便抱你进去。”

养心殿里, 司芸披着外衫坐在床上,上身倚靠在凭几上,脸色虽差, 但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

她一如既往地姿态慵懒, 随手翻着书卷,边看茶经, 边听司桉桉在旁边给皇贵君背诗歌。

司芸生病以来,皇贵君吴氏极少在御前伺候, 只偶尔来一趟坐坐便走, 毕竟他还带着个孩子, 怕自己被感染风寒,回头传给司桉桉。

他倒是无所谓, 可女儿不能有事。

今天是少有的, 皇贵君跟司桉桉都在养心殿中。

皇贵君有些心不在焉,明明在听司桉桉背书,注意力却忍不住分向别处。

他不是很明白司芸今日叫他跟桉桉过来的原因。

皇贵君也不是没幻想过, 司芸可能要不行, 打算走之前立他为君后, 封桉桉做太女。但如今看司芸的状态,还没到那一步,皇贵君便狐疑起来。

司桉桉受皇贵君状态影响,有些走神, 嘴里原本背诵的应该是《西极天马歌》,结果嘴一瓢, 背成了《四极天马歌》。

司桉桉尚且稚态的凤眼滴溜溜转, 在母皇跟父君间来回, 不知道大人们在想什么。

她两只胖手背在身后, 心不在焉地背诵,“天马徕兮从四极。”

司芸眼皮都没抬,忽然唤了声,“吴氏。”

她没训司桉桉,而是问吴氏,“可听清楚桉桉刚才背错了哪一个字?”

皇贵君吴氏猛地回神,愣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司桉桉,心中一时有些慌乱。

他刚才便在想,司芸会不会想把桉桉留在她面前教养,毕竟她就只有这么一个长大的女儿,趁着还没病入膏肓,把女儿养在膝前,培养感情顺便教导。

这会儿突然被司芸点名,皇贵君吴氏心底微凉,但到底是先稳住情绪,柔声问司桉桉,“桉桉,你刚才是怎么背的?再给父君背一遍好吗?”

司桉桉眨巴眼睛,“天马徕兮从四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吴氏到底不是蠢货,毕竟出身吴家,学识也是有的。他笑着摸司桉桉小脸,“应该是‘天马徕兮从西极’。”

司芸这才侧眸看过来,轻声问,“桉桉知道这四句的意思吗?”

司桉桉有些懵懂,“好像是,收服周边,万邦来朝,八方来仪!”

皇贵君沉浸在女儿真棒的氛围中,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司桉桉眼睛弯起来,挺着小胸脯,甚是骄傲。

她满含期望的眼睛看向司芸,意图得到母皇的一句称赞。

司芸却是收回目光,垂眸翻了页手中的书,“哦,那你是如何想?”

司桉桉道:“桉桉自然想要万邦来朝!如果咱们大司收服了晋国,母皇的身体是不是就能好了?”

她在宫中,多多少少也听到些风言风语,说司芸迟迟不好,都是因为晋国气运过强,影响到她了。

皇贵君笑着夸,“桉桉真棒。”

他丝毫没觉得女儿说的有问题,有理想有抱负有魄力,甚至还挂念着她母皇的身体,多么好的一个继承人啊,要他是皇上,他能欣慰死。

偏偏他不是司芸。

司芸没表现出半分欣慰,只是笑笑,“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一句‘收服周边’会花费多大的精力跟财力,会死伤多少百姓跟将士,会让多少家庭父离女散。这样,桉桉还想打仗吗?”

原来会这样吗?

司桉桉白嫩的小脸瞬间皱巴起来,连连摇头说,“那还是不要打仗了,桉桉不要和父君跟母皇分开。”

“可是,”司桉桉担忧地看着司芸,又问,“要是不打晋国,您的身体怎么办?”

司芸眸光闪烁,笑,“母皇的身体跟晋国无关,桉桉不要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那母皇很快就能好了?”司桉桉眼睛明亮。

“自然,”司芸单手拍拍床边,示意她坐过来,“乖孩子,来跟母皇说说最近都学了些什么。”

司桉桉欢欢喜喜地坐过去,还没等她说两句,赭石从外面进来,启禀道:“协办大学士吴大人到了。”

吴氏疑惑地朝门外看过去,同时起身行礼,“那臣跟桉桉先告退?”

一般朝政之事,极少允许后宫男子在旁倾听。

“不用,坐那儿便是,”司芸道:“你不也很久没跟你阿姐见过了吗,反正都是自家人,无碍。”

吴氏面上谢恩,心里更是忐忑。

吴思圆进来,瞧见皇贵君跟司桉桉都在,没有半分意外。在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今天司芸所为何事将她叫来。

她朝皇上跟皇贵君见礼,吴氏朝吴思圆颔首。

说实话,吴氏这么多年能在宫中稳坐贵君之位,甚至成为皇贵君,全因为有一个好家族跟一个有出息有能力的好姐姐,但凡换了别人,早就不知道在宫中死多少回了。

“听闻嘉悦今日春闱入场?”司芸低咳两声,坐起来接过赭石递过来的茶杯,抿了口茶水,“朕这个当舅母的,想着关心她一二,便让赭石来的时候顺路替朕看了一眼,没事吧?”

吴思圆腮帮子绷紧又松弛,低头不甚在意的说,“臣都没留意过,她既然不在吴府,也不算我吴家的人,皇上何必为她费这个心,耗费您心神。”

“嗳~瞧你这话说的,嘉悦不管是不是吴家的人,将来总有可能成为我大司的臣。朕这个皇上提前关心朝臣,总归没错。”

司芸拢了把外衫,半靠在凭几上,说起今日过来的正事,“朕这身子,从年前到现在就没利索过。御医只说是偶染风寒,可朕竟觉得是时候到了。”

殿内人闻言,瞬间跪了一地,唯有小皇女司桉桉坐在床边,一脸茫然。

吴思圆皱眉道:“皇上正年轻,怎可轻易说这话。”

司芸伸手朝前虚扶一把,“都起来起来,朕只是说说而已,你们怎么这么紧张。”

“朕久在病重,难免有些消沉。嗐,不说了不说了。”司芸笑,“朕今日叫你们过来,当真是想着咱们一家叙叙旧。”

她甚至让赭石给吴思圆搬了个凳子。

司芸抿了口茶,慢悠悠说,“春闱明日开始,随后便是殿试,等三月份殿试结束后还有大选。”

提到大选,吴氏眼皮一跳,不动声色朝司芸跟吴思圆看过去。

他在宫中这么久了,说是对君后一位没有半分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哪怕后宫权力掌握在司牧手里,他也想当君后,而不是皇贵君。

因为只有君后的女儿,才能被封为太女。

只要将来桉桉继位,又有阿姐在旁边辅佐,司牧日后总归是要让权的,到时候,他便是后宫最大的赢家!

吴氏攥紧手指,果不其然听见司芸说,“但爱卿你也知道,朕跟吴氏多年情义,哪怕大选,他依旧是朕心尖尖上的人,何况我们之间还有桉桉呢。”

“所以朕想着,封君后一事,是在大选之前,还是在大选之后呢?”

吴氏惊喜地睁圆眼睛,直直看向司芸。

司芸看向吴思圆。

吴思圆心里盘算,皇上只是打算封君后,而不是立太女,可能是权宜之计,堵一堵朝臣的口,也顺便敲打她,让她去安抚朝臣情绪。

从小半个月之前,朝臣就在催促司芸早点立太女,如今她三日没早朝,催促的折子更是如雪花般往养心殿飞。

司芸知道是吴思圆的手笔,今日才故意让赭石路过吴嘉悦庭院门口,随后又打算封吴氏为君后,安抚她的心。

可吴思圆要的,岂是一个君后之位?

她要司芸立司桉桉为太女,如此,将来司芸哪怕有个意外也无妨,至少司桉桉在呢。

可司芸明显觉得自己还没到那个地步,轻易不想交权。

两方都在互相试探,司芸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随口一提,皆是探究。可吴思圆也不是个包子,没半点能力任由她拿捏。

司芸若是康健,吴思圆可能还有诸多顾忌,毕竟大选在即,谁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皇女出生,她唯有扒着皇上才行。

可如今司芸是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膝下又只有司桉桉一人,司芸没有别的选择。

她要么将位置给她女儿,要么将位置给她弟弟,以司芸的性子,估计打死都不会选择后者。

所以吴思圆必须尽早盘算起来,让司芸早日立司桉桉为太女。

因为司芸病弱,给了吴思圆可操作的机会,这才有今天这个局面。

君弱,臣强。

这话不是没道理。

吴思圆面上忠厚老实,一心向着司芸,可维护的终究不过是她吴家的利益。她现在只希望,司芸病的越严重越好。

司芸这一病,真是帮了她大忙,给了吴思圆喘息的机会。

“臣以为……”吴思圆正要开口,就见外面又有宫侍快步进来,先是跟站在门内伺候的赭石说,随后由赭石过来传话。

他道:“皇上,长皇子来了。”

吴思圆眉头瞬间拧起,手搭在腿面上,不知道长皇子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阿牧?”司芸原本坐着,这会儿微微往后靠在凭几上,眼睫落下,“他怎么想到来养心殿了?”

整个养心殿,真心欢迎司牧过来的唯有司桉桉一人。

吴氏则是烦死司牧了,他早不过来晚不过来,偏偏在自己快要被封为君后的时候过来,故意的吧。

“小舅舅~”司桉桉从床边滑下来,蹬蹬蹬朝门口跑过去,张开双臂抱住司牧的腰,“小舅舅也来探望母皇吗?”

司牧身上披着的浅色大氅在进殿前便解开交给门口宫侍拿着,一身水绿色冬袍,颜色格外清新醒目,甚是青葱好看。

司牧眉眼弯弯蹲下来,摸摸抱抱司桉桉,软声道:“桉桉也在啊。”

司桉桉重重点头,“过来给母皇背诵《西极天马歌》。”

“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司牧诧异地看着司桉桉,由心夸赞她,“桉桉好抱负。”

可惜司芸不懂。

司桉桉小脸出现一瞬间的纠结,嘴巴张张合合。母皇刚才不是这般说的,但现在被小舅舅夸了,司桉桉就又高兴起来。

小孩子就是张白纸,长大后成为什么模样,全看儿时如何往上书写。

司牧牵着司桉桉的手,走到里间,目光落下吴思圆身上,更高兴了,“吴大人也在。”

“长皇子。”吴思圆站起来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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