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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挚友到底喜欢谁呢。

每日亥时,严元衡必然入睡,不多时,睡意便定时上涌。

他脑海中仍迷迷糊糊地想着关于时停云的种种。

在临睡着前,他脑中种种思维已不大受控制,飘飘忽忽地冒出了个有点荒唐的念头:

比来比去,似是只有六皇兄的身份能与素常相配。

若是六皇兄可以,那么……

他没有来得及抓住那丝缥缈的心绪,便陷入了沉睡。

严元衡怀着满腹心事睡着了,但他所惦念着的人却还没睡着。

被子温暖又干燥,外面下着不大的雨,打在地上的声音沙沙的,催人入眠。

今日安营的时候,娄影便睡过一阵,眼下也不是很困。

他们听着营帐外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到严元衡来了又走了,期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和着外面淅沥的雨声,听起来有股别样的温馨。

池小池说:“床是真的有点小,不会挤着先生吧。”

“先生”这个词,经了池小池的口说出,又轻又暖。

娄影说:“没事儿,我瘦。”

池小池说:“也太瘦了,该养胖点。”

娄影说:“胖了两个人躺不下。”

池小池说:“那我再瘦点儿,守恒。”

娄影说:“嗯,你和我守恒。”

说到这里,池小池不说话,娄影也不说话了。

帐外风雨声皆是轻轻细细,隔了帐篷听不很分明,唯一分明的,便是帐内人的呼吸与心跳。

娄影离他已是近无可近,隔着被子,能蹭到他曲起来的、绷得紧紧的腿。

这半个月过来,他还是这样,只要和自己躺在一起,身体总不自然,总叫娄影担心他会把自己憋到抽筋。

亏得他还能这样故作轻松地同自己讲话。

外头的风雨声大了一点,雨滴打在篷布上,发出闷闷的砰砰声。

娄影开始数池小池的心跳。

一,二,三。

过了一会儿,池小池问:“你睡了吗?”

娄影把头轻轻抵在池小池的圆木枕上,看着他在黑暗中的轮廓:“没呢。”

两个人都是长发,枕头又相邻,头发散开后,隐有交缠之势,难分你我。

池小池说:“那怎么不说话了。”

娄影说:“以为你想睡啊。”

池小池说:“先生,早睡早起,养生为先,你看十三皇子,那都是奔着古稀那个岁数活的。”

娄影:“好,遵公子命,我睡了。”

他笑着,默数到了八十九。

刚才还是每分钟七十九下。

那十下心跳,是为自己跳的吗。

娄影的目光更柔和了些,穿过时停云的肉身,静静注视着内里的池小池,看着他眉尾的小痣,略长的眼尾,直挺的鼻尖。

他想以目光吻过他,道一声晚安,再入睡。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他一开一合的唇,在数数。

七十一,七十二,七十三……

娄影看着他无声地一张一合的唇畔,愣了很久。

……应该不会吧?

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

他开口问:“……多少下?”

池小池猛地扭头看向他。

帐内残留的一盏灯是红烛,映得四周都是淡淡的红,因此娄影看不出池小池脸上是否发红。

幸运的是,池小池也看不到自己的。

二人唯一能知道的,是对方的心跳都比方才更快了些。

“刚才是七十三下每分钟,现在……”池小池停顿半晌,竟然说出口了,“不知道了。”

“刚才是八十九下每分钟。”娄影含了笑,“现在是……”

他微微闭目,沉吟片刻:“九十,九十一……”

每一下的心跳,都撩着他的心弦。

两颗心,各自在对方的胸腔内跳得震耳欲聋。

池小池试图岔开话题:“先生的心脏活力很好,保持下去,能活九十九。”

娄影说:“那可以请公子一直在我旁边为我数着吗。”

池小池没说话。

娄影便等着。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等不到回应的准备,准备等着等着,就睡过去,在第二日天明后忘记这件事,从头再来。

没想到,过了数秒后,池小池那边有了声音。

他说:“……嗯。”

娄影一直在提醒自己,池小池用的是别人的身体。

然而,只是一声简简单单的“嗯”,便将娄影的理智轰然一声引·爆。

他腿部无力,但看似孱弱的腰力与臂力早已恢复至正常水准,他握住池小池的手腕,想要将他的魂灵从身体内暂时引渡出来。

他想与他接吻,很想。

池小池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抽离感,心尖微动,一时忘了情,竟随了他的意愿,从时停云身中翻身而起,甚至主动动用了一张卡片,化出了实体,骑坐在娄影腰际。

床榻发出吱呀一声闷响。

居高临下地看着娄影的脸,池小池喘得厉害,被心跳顶得像是个哮喘病人。

娄影有点好笑,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轻声安抚:“听我的,深呼吸,深呼吸,别紧张……”

池小池还真的听了他的话,前胸剧烈起伏几下:“先生,我……”

娄影伸手扶住他的腰:“慢慢的,我们慢慢的。……好一点了吗。”

池小池点头,乖得让娄影想亲亲他的眼睛。

娄影也压住有点失速的心跳:“弯下腰来。我不大方便……”

话音未落,外间竟然传来了帐帘被撩开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池小池骇然一惊,立即滚回了时停云的身体中,闭目装睡。

娄影:“…………”

褚子陵一直惦记着讨好之事,方才在外面听着帐内有床响,便以为是公子师醒了,李邺书盛了一碗姜汤,由他端了进去。

褚子陵径直而入,看到于风眠果然睁了眼,便恭敬跪下,道:“公子师,这里有些姜汤,请用。”

榻上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阴晴不定:“谁准你进来了?”

褚子陵一怔。

他以往进帐,公子都默许他可以不打招呼的。

况且,他以往见阿书晚上进门伺候,为了不打搅同处一室的公子的清梦,也没有敲门。

他刚刚诧异地抬头,便听得一声训斥:“出去。”

褚子陵:“……”

于风眠像是真的生了气:“怎样,要我赶你出去吗?”

褚子陵羞愤难当。

这摆明了便是针对于他!

好在他修为不错,放下姜汤后,礼节十足地致歉:“抱歉,是子……阿陵考虑不周,惊了公子师,阿陵知错了,马上便出去。”

他后退两步,刚要转身,便听身后传来冷冷的一声:“去雨里跪着。三个时辰再起身。”

褚子陵难得挟着一身怨气出门来的样子,把在外听到怒声、一头雾水的李邺书吓了一跳。

见他在满地的泥泞间跪下,李邺书更是不解,问他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会触怒公子师。

褚子陵这回是当真觉得自己冤枉,听他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李邺书也有些疑惑:“许是公子师有起床气吧。”

褚子陵压住心中翻腾的不满,努力笑道:“没事,不打紧。”

李邺书打了把伞,站在褚子陵身侧,给他挡雨:“我陪着你。”

褚子陵轻轻推开了他:“不用了。公子师要我在雨里跪三个时辰,那便是三个时辰,不能少一刻。”

……他决不能再给那于风眠任何挑刺的机会。

李邺书只当他是尊敬公子师,不由有些感动,也不再提遮雨之事,熬了姜汤端给他,又张罗着给他找厚衣裳去。

热辣的姜汤一路烧进了胃脘,不仅未能平复他丝毫的郁愤,反倒将心火惹得愈盛。

泥泞透过裤子,沁湿了膝盖,粘腻得很。

李邺书离开,为他取衣服,而他死盯着被微风拂动的帐帘,眼中看似平静,内里却烧着熊熊的暗火。

把褚子陵打发走,娄影才缓过一口气,垂头正要同池小池说点什么,就发现他已经睡熟了。

他以为他是装的,直到他意识到不对,去仓库里看了一眼。

池小池甩手给自己用了一张催眠卡,梦遁了。

……这家伙。

娄影又气又好笑。

这人怎么跟兔子似的,一遇到危险就一脑袋扎进坑里,不知道跑到哪个窟里猫着,总害他好找。

平时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他为池小池把被子拉上,实在忍不住,掐了掐他精神体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