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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甜去阳台帮毛线收衣服,看到对面灯开。

她眼睛亮一瞬,用晾衣杆戳他家落地窗。

“撕拉”窗推开,陆允信探身,半眯着眼,嗓音低哑:“嗯?”

大概没睡够,他黑眼圈很重,瘦了,整张脸愈发棱角分明,一半微暗,一半沐在远天幢幢、色彩洋溢的夕光里。

江甜看他时,他以深邃平静的眸光回以注视。

江甜从来没有哪一刻,似这般喜欢聒噪的蝉鸣。

“你有吃晚饭吗?家里没人,过来吃?”她问。

“点了外卖。”陆允信淡淡地。

“点了外卖也可以过来吃啊,外婆刚巧炖了你喜欢的番茄排骨,”江甜瞧着他一身疲惫,折中,“要不然你先洗澡,我待会儿给你端过来?”

陆允信不再拒绝:“嗯。”

江甜没回答,只是举着撑衣杆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不自知地扬了唇。

陆允信一手扶门,一手捏眉心:“如果没事的话,我就——”

“我很想你。”声音清脆。

陆允信动作停。

无声间,一只迷路的知了从梧桐枝丫跌到江甜的撑衣杆叉架。

陆允信视线顺着知了飞的轨迹缓缓抬,撞入她眉眼柔软,如漾春水般笑意盈盈………

江外婆把饭菜端上来,江甜下去拿空碗。

毛线把好啃、肉鲜的肋骨悄悄分到江甜碗里,江甜也没留意,把自己份的全部倒进空碗,然后覆上盖子,端出阳台。

毛线含着东西口齿不清:“你这是要……”

“给他送汤。”

毛线想着自己的排骨,胸口一闷:“他自己不会炖吗?”

“他点的外卖呀。”

毛线积郁:“那你走门啊,干嘛做贼一样。”

“他懒得下楼嘛。”

毛线一口老血差点喷出:“那你是不是还要等他喝完专门下楼给他洗碗,贤妻良母要做做全套……”

毛线话没酸完,江甜把碗放隔台,用撑衣杆捣陆允信的窗。

三下,陆允信换了身灰色家居服,擦着头发出来:“谢谢。”

他短发黑亮,发梢有水,毛巾掠过的地方水滴没入,没擦到的地方,水滴顺着额角、耳前,滑到下颌线,又被长指散漫地抹掉。

“不,不用。”江甜脸微微烫,喉咙滚,“你喝完敲窗给我就好。”

“嗡嗡嗡。”

江甜手机震动,明女士来电,江甜小心瞟陆允信一眼,接起:“嗯,在家,明阿姨你今晚到吗……”

“……”

江甜声音刻意大些:“八点吗?毛线今晚要走,我和傅逸送她,八点我应该在机场。”

“……”

“花生酥,我喜欢啊,我可以回来再吃……面条终于可以从宠物中心回来了,可惜没有见到毛线家折耳猫,说不定会成为好朋友。”

“……”明瑛再说两句挂了电话。

江甜一边朝卧室走,一边伴着“嘟嘟”声,带着点赌-博性质道:“东西很多?明阿姨真的不好意思啊。”

………

晚上七点。

江甜和毛线走。

陆允信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喝汤,洗碗,把碗放在碗橱上注意到碗底粉粉嫩嫩Kitty猫的边,嘴角悄然抽搐。

晚上八点。

机场人来人往,播音空旷。毛线抱江甜:“等三万稿费下来分你一万五,你家毛线迟早要成为百万粉丝的大佬,然后漂泊四海,累了就找处古镇歇上一两个月继续画,画了继续漂。”

江甜踮脚摸她的平头:“好好照顾自己,毛爸毛妈只是不理解漫画,表达方式有问题,”江甜软声道,“当然,他们也可能是真的不爱你,一万五给毛妈吧,我要520。”

毛线又气又笑。

陆允信看着表下楼,等到笨重的牧马人。

陆爸爸一开门,面条冲出来扑到陆允信身上。

明瑛望着儿子揉面条,把它放下,眼眶微热着惊喜:“你怎么知道……”

陆允信抿唇,接过明瑛手上的东西,神色仍旧寡淡:“走吧。”

晚上八点零三分。

毛线松开江甜,拖着箱子一步三回头。

明瑛没动,蓦地抱住陆允信。

“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生前作恶也好,作善也好,只要那眼睛一闭,这个人就真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你的生命里,不是说不往来没瓜葛,是真的……”

明瑛顿一下,“一辈子,一抔灰。”

“妈妈不该让你难受,妈妈向你道歉,但你答应妈妈,就真的放下好吗,他们两个都走了,就当前尘往事,”明瑛略带哭腔,“妈妈不用你养,妈妈也不用你记挂,但你答应妈妈,真的要好好的好吗,好好的……”

真的真的,比谁都怕,他不动情,放不下。

明瑛本来就瘦,大半个月,背后骨头更是凸得明显。

陆允信手触到,轻弹起,然后,不知道在妥协什么、为谁妥协地、轻颤着落下。

“回家吧,你和爸开一天车累。”他抑住眼睛微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