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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江甜脑袋微微发沉了,陆允信起来,带她去洗手间,给她找了崭新的毛巾和自己的新睡衣,等她洗漱完,自己也去洗漱出来。

江甜窝在唯一的床上,陆允信拉上窗帘:“我去睡沙发,你有什么就叫我,我睡不沉,很容易醒……”

“我不想一个人。”

陆允信上-床,江甜朝他怀里靠。

陆允信关壁灯。

黑暗中。

“你没有错,你父母也没有错,但很多事情真的没办法一眼看到头,”陆允信徐徐盖上她横在自己腰上的手,“他们很爱你,你也不会是一个人,”陆允信嗓音低缓,温柔,染上一丝几不可查的认真,“大概唯一有错的人是我,徘徊和犹豫都很多余,你很好,真的很好,好到——”

“我有点困。”江甜有意地打断他引导明显的话,手从他手下抽-出来。

陆允信停几秒,没勉强,偏头轻柔地吻她耳廓:“好梦。”

安稳的十七年,像含着一颗糖,含着含着,含到高三中间,糖化成玻璃渣,割得江甜,这个晚上,闭着眼睛,一夜清醒。

这个年关,哽哽难咽,支离破碎。

别人家亲朋走动,其乐融融。

江外公江外婆家,西装革履的律师、资产评估师以及公关团队频频出入。

当初程思青和江近城在一起,江外公江外婆提反对意见。

如今程思青把离婚摆上明面,江外公江外婆劝和不劝离:“我和你爸当初棒举那么高,你们苦命鸳鸯都能在一起,说明情比金坚。”

“如今条件好了,小半辈子都过了,有什么矛盾说开了,解决了,不就好了,况且还有两个孩子。你自己书里都会写,婚姻是沟通和磨合,放在自己身上,怎么想不明白了,你也快半百的人了……”

江近城那些在程思青眼里是羁绊的亲情,程思青和秦政那些明明白白甚至刻意疏离的友谊,江近城站在高处对身世的反哺,程思青手下浩瀚起落、眼里容不得半点砂石。

争执,冷战,嘲讽,精疲力竭时对方留下的冰冷后背。

钉子刺痛过,怎么可能没有痕,之前怕甜甜难受,程思青忍,甜甜听到了,程思青态度很坚决,只有在回北城把甜甜也转回去照顾和飞美国之间,她犹豫很久……

大年初一,江近城离开,江甜和他拥抱。程思青穿一袭珍珠白长裙,结束二十九年差一年到珍珠婚的婚姻,一言不发望着头发夹着白丝、积淀着岁月的男人步伐沉缓进电梯……

“官网公告可能会迟一点发。”

“嗯,先过了股市回暖期。”

“不动产那块我已经处理好了。”

“嗯,股份交接公证七个工作日下来。”

“就这样。”

“嗯,就这样。”

两人没有祝福,也没有道别。

大年初十,江甜帮程思青收拾行李,看到没有盒子的药:“盐酸帕罗西汀片治什么?”

“睡眠障碍,”程思青揉揉小姑娘耳朵,“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你好好休息,好好做完作业,准备开学。”

江甜乖巧点头,程思青不忍,“甜甜,妈妈……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江甜懂事,“只要你和爸爸都幸福……”

话没说完,母女两人相视红了眼睛。

助理的车早早停在楼下,江甜小身板拽着大箱子下楼送走妈妈。

回来等电梯时,陆允信取完快递到了旁边:“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来问我,我一直都在。”

“谢谢。”江甜礼貌地朝他点头。

进电梯。

陆允信:“南城广场新开了一家烤肉,听说味道很不错。”

“嗯。”

“冯蔚然他们说星爷才上那个喜剧片也很好玩。”

“嗯。”

“叮咚。”

到楼层,电梯开。

陆允信手横在感应灯前:“江甜。”

“嗯。”

“今天太阳很好……”

江甜加快脚步,以近乎逃离的姿态拉开虚掩的房门,“嘭铛”。

她后背无力地倚防盗门,像极陆允信曾经逃避她,逃避着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他很好,愈瘦的五官棱角分明,声音亦好听。

可江甜就是想躲,拼了命地想躲。

大概是躲两年前自己和陆允信的重逢的因由,恰是程思青去美国、江近城控南北城执行权、近亲纷至沓来,大概是躲父母爱得深烈最后却散落,也大概是躲想躲躲不掉、不知如何安放的情愫……

二月底,开学。

天气回暖,候鸟路过拔芽的草坪,润雨里,早春柳絮和浮萍落入柳河,轻轻惴惴,随着涟漪飘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