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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微微一笑,正想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青衣宫女打帘进来禀道:“皇后娘娘,文淑妃在外求见。”

端木绯与舞阳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四下顿时一静,宝亲王妃等人面面相觑。

文淑妃是二皇子慕祐昌的生母,皇后这才刚下了口谕罚文淑妃闭宫自省,可是文淑妃却堂而皇之地跑来了凤鸾宫,显然透着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

仿佛在验证众人心里的猜测般,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声,皇后微微蹙眉。

青衣宫女咽了咽口水,继续禀道:“文淑妃说……说她不服,不肯领罚,要与娘娘说个清楚明白!”

话语间,外面的喧闹声更为嘈杂。

皇后半垂眼眸,有些迟疑。文淑妃好歹是二皇子的生母,是不是该给她些脸面?

舞阳一声冷哼,拔高嗓门不悦地说道:“母后,文淑妃无视您的凤谕,根本就是藐视中宫,该罚!”

宝亲王世子妃听着,眉头蹙了起来,心道:大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敢越过皇后,管束起嫔妃来,委实是目空一切!果然,空穴来巢,未必无音。

皇后看了女儿一眼,舞阳既然都这般说了,她怎么也不能当着宝亲王妃她们的面扫了女儿的面子。

不管怎么样,女儿这些日子已经受够委屈了,让舞阳出口气也好。想到这里,她立刻吩咐道:“文淑妃无视本宫凤谕,藐视中宫,实在是轻狂,该罚!传本宫口谕,让她给本宫跪着!”

“是,皇后娘娘。”青衣宫女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那门帘上的珠链“叮咚”碰撞着,其他人心里都升起一种来得不巧的感觉。

皇后刚才只说让文淑妃跪着,却不说让她跪多久,如果文淑妃是个刚进宫的妃嫔也就罢了,可是文淑妃膝下可是育有二皇子的。

二皇子得知文淑妃被罚跪后,为了一个“孝”字,也不能当自己什么也不知情。

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这件事恐怕没法善了……

辅国公夫人和永定侯夫人皆是暗暗地彼此互看了一眼,都想着不能再留了,还是要尽快托辞告退的好。

辅国公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皇后娘娘……”

她的预感应验了,这话还没说完,外面又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又一个小內侍满头大汗地进来了,打断了辅国公夫人没说出口的话:“皇后娘娘,二皇子殿下求见……”

舞阳闻言,手中才端起的茶盅又放了回去,嘴角勾出一抹意料之中笑意,悄悄向着端木绯眨了眨眼睛。

那小內侍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二皇子殿下跪在了文淑妃身旁……”

皇后下意识地握了握凤座的雕凤扶手。

她心里明白慕祐昌这哪里是“求见”,是用“下跪”在逼她呢!他人既然来得这么快,想必是知道文淑妃往这边来了,就急忙赶来阻拦了。

今日之事已经无法善了了……

皇后心中叹了一声。

自己是中宫皇后,管束嫔妃是份内事,最多也不过被皇帝责骂几声,怎么也不能让皇帝迁怒到舞阳头上。

皇后开口了,淡淡道:“如果是为了给他母妃求情的话,就让他跪着吧。”

“是,皇后娘娘。”小内侍应了一声,又快步退下了。

一旁的几个命妇听得额尖也冒出了冷汗,这内廷的事知道得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刚才本来是她们告辞的大好机会,可是现在就不对了,此刻一出凤鸾宫,岂不是会看到二皇子就跪在那里?!

端木绯一直捧着茶盅,乖巧地抿着茶,仿佛完全没在意刚才发生的一切,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而端木绯左手边的涵星却是眸生异芒,一脸的饶有兴致。

宝亲王妃等命妇食不知味地饮了两盅茶,就有嬷嬷来请示皇后是不是要摆膳入席,皇后起身,正要带几个命妇入席,又是平地一声旱雷起——

皇帝来了!

舞阳眼睛一亮,时间算得刚好。

几个命妇近乎是头皮发麻了,皇后环视众人一圈,本来在场只是宝亲王妃、辅国公夫人这几位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两个未及双十的年轻媳妇在,就道:“你们先到碧纱橱里避避吧,以免冲撞了。”

几个命妇心中巴不得如此,唯唯应诺,急忙避到了后方的碧纱橱里。

皇后理了理鬓角,正打算出去迎接圣驾,就听一阵粗率的打帘声响起,皇帝彷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了,面沉如水,身后还跟着文淑妃和二皇子慕祐昌。

“参见皇上。”

“参见父皇。”

皇后、舞阳和涵星一起给皇帝福身行了礼。

皇后微微垂首,先是恭声禀道:“皇上,今日宝……”

皇后本想禀明宝亲王妃、辅国公夫人等命妇正在碧纱橱的事,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怒气冲冲的皇帝不客气地打断了:“皇后,好端端的,你又在闹腾些什么?!把这宫里闹得乌烟瘴气!”

皇后的脸色惨白,顾不上分辨,深吸一口气,又道:“皇上,昨日皇贵妃入宫,因此宝……”

一听到皇贵妃,皇帝更怒。

他最近被北燕那伙子蛮夷闹得实在是心情糟糕透了,好不容易才借着纳耶律琛为皇贵妃,继而同意了来日立其子为太子才把那件事给彻底揭了过去。

他忍辱负重,朝野上下却是私议纷纷,一本本折子递到跟前,闹得他头痛,这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连皇后都不体谅他。

“皇贵妃?!”皇帝再次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说来,你是对朕下旨册封皇贵妃有所不满是不是?!”

皇后低垂着头,欲言又止,话音刚起,又换来了皇帝“噼里啪啦”的一顿指责,仿佛要把心头的憋闷全都借此发泄出来一样。

一声声的严厉指责在暖阁中不住回荡。

舞阳忍耐着,没有出声,她的目光悄悄留意着暖阁外的青枫,等待时机。

青枫是她故意留在外面的,为的是“通风报信”!

终于,青枫发出了一声轻咳,淹没在了皇帝的嗓音中。

舞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仰起小脸,出言顶撞道:“父皇,母后何错之有?!您要在嫔妃的面前对她这般百般指责?!”

“何错之有?!”皇帝的嘴里发出一声嘲讽不屑的冷哼声,目光沉沉地看着皇后身后的舞阳,眼里的怒意愈发汹涌,语调冰冷,“身为皇后,不但管束后宫不利,还教女无方,教出你这等私德有亏、心狠手辣的逆女!”

皇帝的这几句话近乎诛心了,皇后听着如遭雷击般,身子摇摇欲坠。

文淑妃低眉顺眼的站着,嘴角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勾出一抹弧度:她可是有二皇子的人,哪怕不受宠,也不是一个无子的皇后能够随意折辱的。这后宫的女人啊,地位再高也没用,就看能不能生。

碧纱橱里的宝亲王妃、辅国公夫人等命妇噤若寒蝉,觉得今日也太倒霉了,听到了这么多不该听的事。

空气凝重得让她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也唯有端木绯一脸天真地独自坐在碧纱橱的一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了狐狸一般的弧度。

就在这时,碧纱橱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和打帘声。

“皇上,京兆尹刘大人有要事求见。”一个清秀的小內侍快步进来禀道,并双手奉上了一封信函,“刘大人说这封信是普济寺的住持亲自送到京兆府,请皇上亲阅。”

皇帝还在气头上,冷声道:“朕没空,让他回去吧。”

刘令方果然是个乖觉的,此等“大事”没有耽误就匆匆进宫来了!舞阳唇角一翘,飞快地给涵星使了个眼色。

涵星一脸乖巧地笑道:“父皇,刘大人进宫求见您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啊?不如儿臣替您看看信……”

而慕祐昌却是脸色一变,“普济寺”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如今就跟禁忌一般。

他心里想不明白普济寺的住持为何要送信给京兆尹,不过心里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就斥道:“四皇妹,你别闹了……”

“二皇兄,本宫怎么闹了?本宫是想为父皇分忧!”涵星嘟了嘟嘴,娇声道。

皇帝听这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地就争了起来,头也疼了,指着那小內侍吩咐道:“小德子,你来念!”

闻言,舞阳的眸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淡淡的嘲讽。

小德子恭敬地作揖领命后,就把信封中信纸取了出来,再小心翼翼地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嗓音慢悠悠地念道:“住持,见字如晤。这大概是玄信写给住持的最后一封信了。玄信已经背叛了佛祖,不敢再自称僧人,玄信辜负了住持这么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这一切都起源于一段孽缘……”

接下来,玄信在信中大致地讲述了他是如何在普济寺的藏经阁中偶遇了一位叫“常又慕”的少年公子,二人相识相知,以及对方又怎么把他安顿在了葫芦巷的宅子里……

东暖阁里只剩下小內侍那尖细的声音回荡着在四周,空气渐冷。

起初,皇帝只是觉得“常又慕”听着有几分耳熟,他是聪明人,没一会儿就意识到那什么“常又慕”,倒过来念根本就是“慕祐昌”吧!

皇帝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的一句句。

皇帝身后慕祐昌那俊逸的脸庞上早就褪尽了血色,削瘦的身形微微颤抖着,脑子里几乎无法思考,只回荡着一个念头:完了,父皇知道了!父皇知道了……

文淑妃也渐渐察觉出这封信中对“常又慕”的描述更像是她的儿子,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慕祐昌。

知子莫若母,文淑妃一看儿子的样子就知道他心虚了……

一瞬间,文淑妃脸色煞白,心陡然沉了下去,仿佛沉至一片无底深渊。

至于碧纱橱里的宝亲王妃等人也都听懂了,不由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尤其是那宝亲王世子妃更是瞠目结舌。原来豢养僧人的不是大公主,竟然是二皇子!

端木绯看着她们那震惊得仿佛下巴都要掉下来的表情,歪了歪螓首,总觉得她们似乎是知道了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不应该啊?!

不仅是端木绯,舞阳身旁的涵星也是一脸的懵懂,若非是此刻的场合不合适,她正想抓着大皇姐问问。

小德子还在继续对着信纸往下念着,信中提及“常又慕”急匆匆地派人要把玄信送去江南,然而,玄信偶然间发现原来“常又慕”说得一切都是骗他的,对方的身份是假的,对方说马上要去江南是假的,对方也根本就不姓常,而是姓慕,且身份尊贵。

玄信在震惊之后,就决心去找对方摊牌,并在信中表示,若是他死了的话,那么害死他的人就是……

“就是……”

念到这里,小德子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嘴巴张张合合,不敢再往下念了。

舞阳嘴角微翘,轻飘飘地说道:“咦?本宫好像听到了玄信的名字,不是说这玄信与本宫有‘关系’嘛,总得让本宫知道个清楚明白吧?……小德子,怎么不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