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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的,反而会没事沾得一身腥。

涵星读懂了端木绯的眼神,只好意兴阑珊地坐了回去,无聊地捧起了茶盅。

皇帝走了,端木绯笑眯眯地看着远空说道:“远空大师,我这次来皇觉寺,其实是想找您讨一……”

“咳咳!”涵星在一旁咳嗽了两声,提醒端木绯别忘了她。

端木绯急忙改口道:“不,是两株五色碧桃。”她笑得更甜更可爱了,嘴角露一对可爱的梨涡,让人简直就不忍心拒绝她。

远空怔了怔,哈哈大笑,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才用右手比了一个“三”道:“应该是三株才对。”

一想到自己回家可以给姐姐一个惊喜了,端木绯就笑得更欢了,美滋滋地对着远空欠了欠身道:“多谢大师!”

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家里有上好的闽州铁观音,回头我给大师送些过来。”

桃林这边一片欢声笑语,只要端木绯愿意,她什么都能与人聊,聊棋,聊茶,聊佛经,她与远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投契,而另一边,皇帝的心情却是阴沉如严冬般,一路沉默不语,连带那个领路的锦衣卫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带路。

天上的灿日不知何时躲在了云层后,连带四周都暗了不少,春风随之染上了凉意。

走了一盏茶功夫,皇帝就来到了贺太后静修的佛堂。

佛堂门口,守着一个老嬷嬷和一个宫女,这二人是贺太后身旁近身服侍的,当然认识皇帝,面色皆是一变。

二人急忙上前给皇帝行礼,那老嬷嬷战战兢兢地说道:“奴婢这就去禀……”报太后娘娘。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冷声打断了:“不必了。朕自己进去。”

皇帝的寥寥数语间已经释放出一种帝王特有的威仪,令得两个宫人皆是诚惶诚恐,不敢多言。

皇帝大步流星地往屋子里走去,气势汹汹。

两个宫人想跟上,却被锦衣卫拦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就这么步履无声地进了堂屋。

左手边是一道薄薄的门帘,门帘的另一边,传来一个激动的女音,一字比一字高昂:

“太后娘娘,您也姓贺,您该知道我们贺家当年为了皇上登基,做了多大的牺牲,这才十几年,皇上这就要开始卸磨杀驴了?”

“太后娘娘,做人不能没良心啊!”

“我们这些长辈都还在呢,皇上就这样了,这以后要是我们这些人去了,皇上会怎样待世子他们?怕是一点情面也不会给了!”

信国公夫人越说越愤慨,声音也越来越大声,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几乎快要滴出水来,心口的怒气如暴风雨夜的海浪般,一浪还比一浪高。

而屋子里的信国公夫人不知道皇帝已经在门帘外,还在继续说着:“太后娘娘,您摸着良心说,这要是没有我们贺家,皇上他能有今日吗?!”

“轰!”

又是一道惊天怒浪如一片高墙般竖起,皇帝整个人失控了,拔高嗓门怒道:“原来朕能有今日是全靠了你们贺家!”

皇帝气势汹汹地冲门而入。

“皇……皇……”信国公夫人结结巴巴,吓得差点没脚软,布满皱纹的脸庞上霎时退了血色,完全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皇帝更怒,额头上青筋凸起,咬牙道:“那朕是不是该学尧舜禅让,把皇位让给你们贺家才是?!”

这句话几乎是诛心了!

信国公夫人的嘴巴张张合合,一开始还想争辩,当听到皇帝这句话时,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贺太后正坐在靠墙的一张酸枝木罗汉床上,保养得当的脸庞上透着几分僵硬,几分尴尬,讷讷地开口说情道:“皇儿,你也知道你舅母的为人,她是个直肠子,有口无心的……”

皇帝一看到贺太后,就不禁想起去年初在长庆府里的那些事,又心虚,又厌恶,又烦躁,又恶心……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心里一片混乱,几乎无法理智地思考。

“不用再说了,母后。”皇帝僵声道,神色冰冷地负手而立,看着跪在地上的信国公夫人道,“既然贺家觉得朕能登基,贺家有莫大的功劳在,那朕这些年也真是亏待‘你们’了。”皇帝在“你们”上微微加重音,每个字都意味深长,每个字都透露着皇帝心底那滔天的怒意。

“臣妇不敢!”信国公夫人的脸上已经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连声说着不敢。她的身子颤抖不已,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皇弟……”

皇帝身后的门帘再次被人挑起,一道修长窈窕的红色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长庆。

长庆看着皇帝很是惊喜,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皇帝跟前,“本宫好些日子没见皇弟了,皇弟你是来看望母……”

长庆说话的同时,环视四周,见信国公夫人跪在地上,皱了皱眉,语锋一转:“皇弟,可是舅母对你不敬?”长庆昂了昂下巴,理所当然地说道,“舅母若是犯了错,你罚了她就是,你可是堂堂大盛皇帝,就算是舅母又如何?罚就罚了,何必为难!”

信国公夫人听着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摇摇欲坠,心里只觉得长庆真是半点不念亲戚清风。

皇帝却觉得长庆这番话深得他心,他混乱的心绪开始渐渐冷静了一些,对自己说道:是啊,他才是这大盛朝的皇帝。

他不过是罚几个人,何必瞻前顾后!

皇帝负手往前走了一步,望着窗外的几株摇曳不安的翠竹,背对着信国公夫人道:“既然贺家觉得朕卸磨杀驴,朕也不会白白占了这个名声。”

“信国公这个爵位是给贺家的,不是给贺家长房的。若贺家长房担不起这个爵位,那就让大舅父把这爵位让给二舅父就是。”

“大舅父年事已高,今后好好在家荣养就是。”

在大盛朝,历代皇后和太后的娘家都会得到一个蒙恩,封为国公,该爵位是三代始降。信国公这个爵位最初是封给了贺太后的父亲,后来才传给了嫡长子,也就是现在的信国公。

贺太后闻言惊得差点没站起身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皇帝口中的二舅父全名贺仲彻,是贺太后的庶弟。贺仲彻的生母王姨娘在世时就颇受先信国公的宠爱,王姨娘是个奸滑的,贺太后在闺中时就常帮着母亲对付王姨娘母子,这么多年下来,双方早就势成水火。

那贺仲彻惯会装模作样,先信国公在世时,一向觉得考中了进士的次子是最像他的儿子,多年来都偏爱贺仲彻。若非是贺仲彻是庶子,长兄又有她这太后在宫里,没准当年这爵位就已经落到了贺仲彻手里。

皇帝竟然要让自己的长兄拱手把爵位给贺仲彻,皇帝怎么能这么做?!

贺太后深吸一口气,嘴唇微颤,缓缓道:“皇儿,哀家还在呢?皇儿你就要对你亲舅父一家赶尽杀绝吗?”

贺太后之前还觉得是信国公夫人说得过头了,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对舅父这么冷酷无情?!现在,贺太后不得不信了!

皇帝登基十几年了,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事事听自己的皇儿,他是大盛的皇帝,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皇帝霍地转过身来,目光又看向了脸色发白的贺太后,沉声道:“这还远不到赶尽杀绝,母后,你的意思是让朕试试看吗?”

皇帝的语气越来越慢,也越来越严厉。

“……”贺太后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帝,心情复杂极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皇帝也无话可说了,拂袖离去,走到门帘前,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着长庆道:“皇姐,你要是觉得这里清苦,就回公主府住吧。”

长庆明艳的脸庞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容光焕发,她还想说什么,皇帝已经自己打帘离去了,毫不留恋。

留下后方的贺太后和信国公夫人面面相觑,两人的心里都一片冰冷,沉浸在绝望中。

虽然罚了信国公府,但是皇帝的一口气还是没咽下去,气冲冲地回了五色碧桃林,一连灌了好几杯茶,心口的怒火才慢慢平息下来。

远空自然能看出皇帝心头的怒气,委婉地劝了一句:“皇上,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世间万物皆在一念之间。”又何必执着于一时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呢?!

皇帝似是有所感悟,重复地念了一遍:“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他的神情平和了些许,“远空,朕许久没听你讲经了。”

跟着,皇帝随口打发了两个小姑娘,道:“涵星,你和你绯表妹先回去吧。”

涵星从善如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她可不想被留下在这里听什么佛经。

涵星急忙吩咐锦衣卫帮着扛起了新挖出来的三株五色碧桃,带着端木绯先离开了皇觉寺。

马车沿着大盛街一路朝京城中央的皇宫飞驰而去,当马车路过了宣国公府时,涵星好奇地挑开一角窗帘往宣国公府的大门望去。

今日是应该是内廷司替二皇子慕祐昌来下小定礼的日子,然而,国公府的大门口看来一派平静,既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鞭炮锣鼓声。

涵星无趣地说道:“绯表妹,怎么一点儿也不热闹!”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马车已经飞驰而过。

宣国公府里,也是一切如常,唯有后院最前头的正厅里此刻迎来了几个宫中来客。

“楚三姑娘,奴婢斗胆代淑嫔娘娘替姑娘插上这支娘娘赐下的发簪。”一个老嬷嬷客气地对着楚青语笑道,把手里的赤金点翠红宝石发簪插向楚青语的发髻。

“多谢嬷嬷了!”楚青语屈膝福身,方便对方替她插簪。

她背着楚太夫人和楚二夫人,小心地把一个荷包悄悄塞给了那个老嬷嬷,然后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劳烦嬷嬷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