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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马球……”

章文轩再看画时,便注意到这幅画上所有人的目光其实都看向了同一个人——一个骑在一匹乌云踏雪上的小姑娘。

戚氏怔了怔,立刻笑了。丈夫一向聪明,她倒也不惊讶,抬手指向了球鞠边那个头戴红花的小姑娘,“这就是端木家的四姑娘。”

章文轩微微勾唇,随口赞了一句:“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不仅擅画,还擅长马球。”

闻言,戚氏的神情变得极为微妙,想着比赛时的情景,差点没笑出来。

不过,这马球比赛本来就不仅仅依靠人的球技,马更重要,所以飞翩擅马球,也算是端木绯擅长吧?

想着,戚氏眼里的笑意浓得几乎都要溢了出来,含笑道:“何止如此,端木四姑娘还擅长棋、琴、算学、星相呢。”而且,小姑娘的书法、香篆也有相当的造诣,也不知道她这么小的人儿怎么会有精力与毅力学这么多的东西!

章若菱也在一旁听着,笑着插嘴说道:“母亲说的可是四公主殿下的表妹端木四姑娘?我也听说过她是个才学极为出众的姑娘家,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结识一番。”

“会有机会的。”戚氏含笑应了一句。

三人其乐融融地说了一会儿话后,章若菱就告退了,小书房里只剩下了章文轩和戚氏夫妻俩,夫妻俩在窗边坐了下来。

太阳西下,天气也没有那么闷热了,此刻开半扇窗户,赏赏夕阳与庭院中的景致甚为惬意。

小丫鬟手脚利索地给主子们上了热茶,茶香袅袅,屋子里很是静谧祥和。

章文轩捧起青花瓷茶盅,闻了闻茶盅中的茶香,轻轻地呷了一口热茶,道:“若云,今天皇上把我叫了去,问了一下豫哥儿和镇哥儿功课的事……皇上似乎是想知道我们章家会选谁作为下一任的继承人。”

楚、闻、章、祁这四大家族是大盛的顶级门阀世家,百年以上的簪缨世家,在朝堂上下乃至民间地方,皆是地位超然,百余年来,族中子弟中不知出了多少进士、大儒,还有那些在四大家族的族学中读过书或者受过其恩惠的学子更是不计其数,可以说,是四大家族撑起了大半个朝堂的文臣,所以,皇帝会对他们的继承人如此关心。

戚氏正把手里的茶盅往唇边凑,闻言,手顿了一下,茶盅微微放下了些许,问道:“老爷,你的打算呢?”

章文轩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暂时以我正年富力壮为由,把这件先搪塞了过去……”说着,他的眉峰深深皱了起来,“不过,若云,这件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对章家而言,下一任的族长干系重大,还是应该尽快确定,一来安圣心,二来也是安族人之心。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把豫哥儿认在名下……这是如今最佳的办法了。”

戚氏慢慢地把手里的茶盅放了下去,她多年无子,当然也并非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她并不赞同章文轩的意见。

嫡庶有别,把庶子作为嫡子记在她名下,总不是正统。

戚氏目光幽深地看着章文轩,不紧不慢地说道:“老爷,老太爷的意思是过继二房的嫡长子。”

章文轩抬手揉了揉了深锁的眉心,“这件事我与老二也谈过几次……老二他们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我就想着总不能让他们母子分离,虽说章家素来只有嫡长子能继承家主之位,但是……”

章文轩说着又叹了口气,为难地说道:“但是现在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我想着,比起过继,把豫哥儿记到你名下,对大房和二房才是两全之策。”

看着章文轩肩膀耷拉、眉宇深锁的样子仿佛骤然间老了好几岁,戚氏抿了抿唇,心底难免有些内疚。

对于一个世家来说,嫡长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没有给夫君生下儿子,确实是自己的过错。

戚氏神色间微微动容,沉默了。

“若云,”章文轩柔声又劝道,“豫哥儿这孩子也是你自小带大的,连启蒙都是你给启的,这孩子秉性如何,你也最清楚。”

章绍豫是章文轩的庶长子,自小聪慧好学,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在族中的这一辈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年轻俊才,可以想象在家族的熏陶与名师的教导下,他考上举人、进士,都是迟早的事。

豫哥儿确实聪慧好学,读书时能举一反三,也颇有几分大老爷年轻时的风采。

戚氏眼帘半垂,看着一旁茶盅上所绘的兰花,心中犹豫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那庭院里蝉鸣声此起彼伏。

章文轩看着戚氏,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趁热打铁地又道:“若云,要不我现在就写信给……”父亲。

话没说完,前方的湘妃帘“哗啦”地被人从外头挑起,一个青衣小丫鬟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屈膝禀道:“夫人,端木四姑娘来了。”

戚氏面上一喜,一下子忘了过继的事,急忙道:“快把人迎去东次间。”

章文轩微微一笑,“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看会儿书。”

夫妻十几年,戚氏也不与他客套什么,站起身来,仔细抚了抚衣裙,就带着雨薇出了小书房,去了前头的东次间。

窗外的那些树木映得室内一室青葱,端木绯已经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坐下了,她换了一身粉色的襦裙,发型还是之前的双螺髻,不过鬓发间那朵大红的百日红已经不见踪影,整个人就像夏日的一朵粉莲般清新可爱。

戚氏只是这么看着小姑娘,脑海中就浮现之前飞翩把那朵百日红衔到她手上的样子,笑容自然而然地浮上嘴角。

端木绯起身与戚氏行礼里后,戚氏就在与端木绯隔着一个小方几的圈椅上也坐了下来,夕阳渐渐收敛了光芒,越来越柔和。

戚氏笑着与端木绯寒暄道:“端木四姑娘,你和四公主殿下她们的庆功宴结束了?”

端木绯点了点头,似乎在憋笑,一手掩着小嘴说道:“涵星表姐说不仅是我们几个要庆功,飞翩它们也是大功臣,就让大伙儿把马都带上了,一起去了西花园,结果……”说着,端木绯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笑声清脆如银铃般,“结果飞翩不仅自己在花园里咬花玩,还把别的马也给教坏了,现在西花园的一角被它们咬得像是狗啃过似的。”

看着花园里满目狼藉,姑娘们是又好气又好笑,把自家马儿教训了一番后,就让人把马儿都带下去了。

端木绯捂嘴笑得轻快,那乌黑的眼眸像是嵌了星辰般明亮璀璨。

话语间,丫鬟捧了几碟点心来,绿豆糕、藕粉糕、马蹄糕、豌豆黄……这些点心五彩缤纷,精致好看,让人只是这么看着就食指大动。

“端木四姑娘,尝尝这点心,”戚氏笑吟吟地招呼道,“看看我这里的厨娘手艺如何。”

端木绯从善如流地捻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送,那清香四溢、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口感令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就像是夏日里一只慵懒而优雅的猫儿般。

戚氏看着她可爱的样子,仿佛被诱惑般,也捻起一块绿豆糕吃了,觉得仿佛平日里又好吃了一些。

“章大夫人,民以食为天,贵府的厨娘手艺可真好,您真是有福了。”端木绯笑着夸道。

“端木四姑娘,待会儿姑娘也捎些回去清凉殿,给四公主殿下尝尝。”戚氏大方地说道。

端木绯不客气地应了,然后笑吟吟地话锋一转:“幸而我今日也不是空手来的,否则涵星表姐定要取笑我每次来夫人这里都要顺些东西回去。”

端木绯玩笑地说着,她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一旁的碧蝉就把手里的一个木匣子递了过来。

端木绯打开了那个木匣子,露出其中的几盘香篆,“这是我这两天新制的香。”

戚氏的鼻头动了动,觉得这如兰似莲的香味有些熟悉,似是九和香的味道,又似乎有些不同,比九和香更清冽,也更好闻一些。

不过,香篆还没烧起来,这香味也难免有些不同。

戚氏下意识地朝屋子一角的白瓷香炉望去,香炉口袅袅地升起缕缕青烟,此刻烧的正是那九和香。

“端木四姑娘,莫非你改进了九和香?”戚氏脱口问道。

端木绯抿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的目光也朝角落里的白瓷香炉看去,道:“上次我问夫人讨了九和香后,捣鼓了好几天,才把它的成份弄清楚,原来其中有一味明蕨子。难怪我一开始没闻出来,还是劳烦了御用监,找他们讨了一些香,才搞明白了。”

她吐了吐舌头,小巧精致的面庞上,笑得俏皮可爱。

这孩子还真是有一股子拼劲,难怪学什么都能学好。戚氏怔了怔,笑道:“我家中有好几本香谱,端木四姑娘,可要一览?”

“多谢夫人了。”端木绯目光晶亮地点了点头,“我爱制香,香料往往也是草药,因此我也看了不少医书,我记得我曾经在《太古本草》中看到过明蕨子性寒,星灵草性热,两者相生相克,忌共用……”

戚氏被端木绯说得一头雾水,没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端木绯今天说话似乎有些话中带话。

“章大夫人,您今天惊了马,不如请太医来瞧瞧吧。”端木绯歪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提议道,“我担心您平日里喝的药,别和我送的香冲了。”

中午那点小事哪里称得上惊马,戚氏失笑,“我没事,不用请……”太医。

戚氏说了一半,骤然噤声。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缩,目光再次看向了那袅袅升着青烟的香炉,脸色刷地变白,面如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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