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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都看五城兵马司的心情了。

看来,安平长公主府的这位封公子今天兴致颇高啊!

想归想,此时此刻,刑部右侍郎巴不得有人伸出援手,连忙把这几个武将来阻拦行刑的事一一说了。

封炎把手里那条对折的马鞭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敲了敲,漫不经意地看了看那五六个武将,又对刑部右侍郎说道:“马侍郎,这是五军都督府的人,让卫国公来一趟,把人带走不就行了!”

他随口吩咐了下属们一声,就自顾自地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了,掸了掸衣袍道:“不着急,反正离午时三刻还有些时间,我们等等也无妨。”

蒋冲等人就挎着刀往封炎身后一站,一副“他们就是不走了”的样子。

马侍郎额头的冷汗涔涔落下,以袖口擦了擦额头,心道:你当然是无妨,耽误了行刑时间,皇帝责怪下来,倒霉的是自己,可不关他们五城兵马司的事。

可是现在,马侍郎也是束手无策,总不能真的如这些闹事的武将所愿,替他们去通报皇帝吧?

马侍郎头痛欲裂,悄悄地招了个人,让他去刑部衙门和刑部尚书说了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午门,行色匆匆,一个去了刑部,一个去了五军都督府,事实上,也不用封炎特意派人去告知,耿安晧也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没一盏茶功夫就已经到了午门。

封炎坐得高,望得远,远远地就看到了,嘴角微翘。

他生怕事还不够大,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盅,扯着嗓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训道:“国公爷,你可算来了!我知道国公爷贵人事忙,不过也该好好管束一下下属是不是?别总是给我们五城兵马司找麻烦!”

“……”耿安晧双拳紧握,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没去理会封炎,也没问封炎为什么会在这里,心想着:封炎这家伙真是哪里有事就往哪里凑,就跟猫儿闻了腥味似的。

方才封炎这一叫唤,刑场周围的其他人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耿安晧。

一道道灼热的视线都齐刷刷地射向了耿安晧,包括马侍郎、那几个闹事的武将、围观的几个官员、守卫在四周的禁军……以及跪在地上的丁中庆和毛仁鸿。

众人神情各异,有的期待,有的迟疑,有的冷笑,有的嘲讽,有的观望,大都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卫国公到底会如何化解眼前的这个僵局。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似乎连风都停止了,阳光灼灼。

丁中庆面目阴沉地看着朝刑台这边走来的耿安晧,微微抬头,身上的枷锁就发出了沉重的碰撞声,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觉得脖子上、手腕上疼痛难当。这种疼痛感与屈辱感提醒他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现实。

是耿安晧无用,自己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若是耿海还在,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丁中庆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在了一片无底的泥潭中,他越挣扎,就陷得越深,那冰冷的泥水已经上升到了他的脖颈……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耿安晧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刑台,面色凝重。

那五六个来闹事的武将连忙给耿安晧抱拳行了礼:“国公爷!”

“国公爷,您可算来了!”其中一个虬髯胡的中年武将上前了一步,阴阳怪气地说道,“不知道国公爷过来是为了助吾等一臂之力?!”

耿安晧皱了皱眉,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善,仿佛是在暗示,如果耿安晧此行是来和他们作对的,不如少说几句。

耿安晧忍着心中的不悦,好言相劝道:“黄世扬,本公知道你们对判决不满,但是到这里闹事也不是办法。”

“午门可是宫门,宫门前本是肃静之地,再闹下去,只会激怒皇上,要是被治个逼宫之罪,本公也救不了你们!”

听着耿安晧的这一句句,丁中庆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那冰冷的泥水似乎上升到了下巴的位置……

黄世扬不屑地撇了撇嘴,“国公爷,您就这么救自己的兄弟吗?!”

“没错!”他身旁另一个高瘦的武将也上前了两步,不满地说道,“丁中庆和毛仁鸿都要没命了,国公爷就要这样听之任之吗?”

“既然五军都督府帮不上忙,我们给两位兄弟讨个公道也不可以吗?!”

其他几个武将也是愤愤然地接口道,一个比一个激动,面庞和脖子都涨得通红。

他们说到后来,话中已经带着赌气的味道,但是听在耿安晧耳朵里,就像是他们当众在他脸上甩了一个又一个的巴掌。

四周众人都看着刑台的方向,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虽然他们的声音传不到耿安晧耳中,却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耿安晧心中又恼又羞,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闻讯后就特意赶来午门,又在在这里好言劝了半天了,费心费神还不是为了他们好,可是黄世扬他们却都不为所动,还当众打他的脸!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不识抬举!

丁中庆也好,黄世扬他们也好,他们都没有把自己这个卫国公放在眼里!

耿安晧与黄世扬他们彼此对峙着,目光之间,火花四射。

正午的日头毒得很,没有什么遮蔽物的刑场就像是一个火炉般,烤的人闷热难受,马侍郎一会儿看看耿安晧,一会儿看看黄世扬他们,头也大了。这可怎么办啊?

相比之下,坐在太师椅上的封炎还是那般悠闲惬意,慢悠悠地以茶盖拂去茶汤上的茶叶,仿佛是来看戏的。

看着耿安晧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封炎见缝插针地说道:“国公爷,我看着你怎么好像连下面的人也管不住啊?听我一句劝,你要是管不住你的人,不如退位让贤得好!”封炎毫不掩饰话中的嘲讽与轻蔑。

耿安晧的脸色难看至极,脸上火辣辣的,他知道他必须立威,他知道他不能让旁人看了五军都督府和卫国公府的笑话,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用命令的口吻道:“黄世扬,你们别再闹了,给本公即刻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本公不留情面,以军法处置!”

话语间,耿安晧心底的不悦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神情冷峻。

“……”黄世扬等人双目圆睁,感觉就像是当头被泼了一桶冷水似的,心凉了,心底的不满也更浓了。

“咣当!”

丁中庆再次抬起头,身上的枷锁碰撞,双眼通红地瞪着一丈开外的耿安晧,眸中布满了如蛛网般的血丝,形容狰狞。

那冰冷无形的泥潭水已经上升到了他的下唇,他只要一说话,那腥臭的泥水似乎就要灌进他的嘴里……

但是,丁中庆还是义无反顾地开口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耿安晧,你真没用!你只配跪下来舔皇帝的脚!!”

“你连自己人也护不住,你根本就不配当卫国公,你爹在天有灵,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恐怕恨不得替你耿家的列祖列宗杀了你这小子,免得辱了耿家百年的威名!”

“黄老弟,你的好意兄弟我心领了!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不过,你们要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来日,先卫国公一死,五军都督府就要完了!”

丁中庆形容疯癫,声声凄厉,带着一种决然赴死的决绝与癫狂。

黄世扬等人看着丁中庆,一动不动。其实丁中庆所言真是他们心里所畏惧的。

唇寒齿亡。

今日是丁中庆和毛仁鸿,下一次,当铡刀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时,耿安晧是不是也会像今日这般畏首畏尾,只为了保全他自己!

黄世扬等人眸色幽深,心里全都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座小山似的喘不过气来。

自打耿海死后,一切似乎都变了。

“完了!全部完了!我们大家都迟早要下去陪先卫国公!”

跪在丁中庆的身旁毛仁鸿也跟着仰首叫了起来,声音嘶哑粗嘎,就像是被铁砂纸磨过似的。

上方的碧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层层的阴云挡住了上方的日头,布满天空,整个刑场一下子就变得阴暗了不少,那厚厚的云层仿佛随时都要坠落下来。

四周除了丁中庆的声音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丁中庆和耿安晧。

“够了!”

耿安晧出声打断了丁中庆,气得一股心火猛地冲到了脑门上。

“丁中庆,你还好意思把家父挂在嘴上!”耿安晧抬手指着丁中庆愤然道,“家父在世时,对你信赖有加,把你从一个六品千总一步步地提拔到从二品都指挥同知,委以重任!可你又何尝惦记着他的恩德!家父一走,你就不曾把本公放在眼里!”

耿安晧越说越是愤怒,理智全无,自打父亲耿海过世后心中的忐忑、不安、惶恐、疑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怒火,而他只想把这股怒火宣泄出来,却没注意到周围其他人的眼神都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马侍郎暗暗摇头,心道:这位年轻的卫国公还差得远呢!

他堂堂的卫国公,又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居然去和一个马上要行刑的罪人对峙辩驳,实在落了下乘。

本来这个时候,自该有旁人替耿安晧说这番话,自该有旁人来替耿安晧斥责丁中庆以下犯上……偏偏啊。

马侍郎的目光不经意地在神情各异的黄世扬等人脸上扫过,很显然,耿安晧上位不久,还没有真正收服人心呢!

“好热闹啊!”封炎掏出怀中的怀表,身形慵懒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笑吟吟地提醒道,“国公爷,马侍郎,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又马上要下雨,这是不是该办的事也该办一办了?”

他这一说,马侍郎又开始头疼了,瞟了瞟桌上的壶漏。确实,这都午时三刻了,该行刑了。

四周又静了一静,丁中庆和毛仁鸿只觉得喉头腥辣干涩,浑身透骨的凉。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更凝重,也更紧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