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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隐说话的同时,狭长幽魅的眸子里闪烁不已,脑中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以及那满地的尸体。

姐姐说,人死如灯灭,一旦没了其中灵魂,其躯壳不过是团血肉罢了,最重要的是他们活着,代替镇北王府的其他人活着。

阿昭,活着与报仇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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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曾反反复复、不耐其烦地叮咛过他。

岑隐捏着茶杯的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指尖随之绷紧,几乎要把茶杯捏碎。

岑隐饮了两口茶后,就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神色如常。他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阿炎,你后天就要启程去江南了吧?”

说到江南,封炎精神一振,眸子里熠熠生辉。

岑隐脸上的笑意更浓,慢条斯理地接着道:“你这次去江南……”

封炎认真地聆听着,外面猛地一阵风出来,吹得一扇半敞的窗户“吱呀”地摇曳了两下,庭院里栖息在枝头的雀鸟们受了惊吓,拍拍翅膀飞走了。

几片残羽与残叶飘飘荡荡地自空中打着转儿落下来。

等到封炎从这家茶馆出来已经是酉时了,太阳快要落山了,西边的天空中彩霞满天,又过了半个时辰,当夕阳落下一半时,岑隐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蝎驾着马车立刻驶到了茶馆门口,安千户也在马车旁,一起迎了过来。

东厂的几个亲信都知道岑隐有独自喝茶的习惯,时常会去京中的清茗茶楼、雅茗轩以及这间茗品馆小坐,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不喜有人打扰,因此下属们即便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也不敢进去打扰。

岑隐上了马车后,就把安千户也叫上了马车,小蝎高高地挥下马鞭,啪,马车一点点地加速,沿着宽阔无人的街道往前驰去。

安千户在岑隐对面坐下,立刻就开门见山地禀起正事来,说的是宣武侯府的事——

“督主,属下已经查清楚了,宣武侯府在十六年前先宣武侯还在的时候,欠下了三百万两白银,是当年做海运生意时,出海的三艘船遭遇风暴翻了,后来为了挽回这笔损失,先宣武侯又多投了一笔,结果朝廷后来禁海了,已经买下的沙船和货物几乎是血本无归。”

“宣武侯府不愿意变卖家产,每年只换几分利,就这么拖欠了好多年,后来这笔账利滚利,涨到了三百五十万两。直到季夫人携女回娘家后,宣武侯悄悄挪用了季家的一笔银子,还了这笔欠债。后来又陆续挪了六十余万两重修宅子,买地置产,以及府里其他的一应开销。”

“宣武侯说,他们侯府对朝廷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和南怀私通。”

安千户有条不紊地一一禀来,宣武侯这也是被逼急了,为了脱摆叛国的罪名,也只得认下私吞外甥女家产的这笔账。

岑隐优雅地抚了抚衣袖,修长的手指在宝蓝色的料子映衬下白皙如雪,嘴角似笑非笑。

对岑隐而言,宣武侯府是不是私通南怀,并不重要。

“你让王家直接把那四百多万两交出来!若是交不出来,该卖什么就卖吧。”岑隐干脆了当地吩咐道,“十天内,本座要见到这笔银子!”

“是,督主。”

安千户抱拳领命,心里冷笑:十天内要凑到四百万两,怕是把王家的家底都卖了也不够!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督主说十天,就十天。

他才不管宣武侯府是不是愿意变卖家产,既然他们敢挪用别人家的银子,就该料到会有事发的一日,区区一个宣武侯府在督主面前自然是微不足道的。

安千户的眸子里寒光闪闪,就如同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一般。

安千户在途中就下了马车,又赶往宣武侯府,而马车则继续前进,一路来到了衣锦街。

岑隐今日是来染芳斋试衣裳的,本来端木纭说亲自给他送去的,但是岑隐还是自己跑了这一趟。

端木纭已经等在了那里,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岑公子,里边请!”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岑隐,心想:很好,她几乎有八九成把握衣袍应该十分合身,唔,蓁蓁设计的云澜缎好看,岑公子也好看,两者一定是相得益彰!

想着,端木纭嘴角的笑意更明艳了。

岑隐总觉得她的思路又跑去了某个他无法理解的方向,正想说什么,铺子里的一个蓝衣妇人笑眯眯地找他搭话:“这位公子也是来定制衣裳的吧?”

岑隐确实是来定制衣裳的,便点头应了一声。

那蓝衣妇人笑得更热络了,“这位公子,这里的云澜缎那可是稀罕极了!公子,你可一定要试试!”

她比柜台后的杨师傅还热情,略带一丝炫耀地甩了甩手里的一方帕子,那是一方青莲色的帕子,在阳光下反射出绚烂而柔和的光泽,帕子的一角绣着一只扑蝶的白色小狐狸,狐狸的白毛几乎根根分明,毛茸茸的,精致有趣。

岑隐当然知道端木纭和端木绯还养了一只白狐狸,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端木纭。

端木纭默默地点了点头。

自家妹妹平日里最喜欢给团子、小八和的飞翩作画了,大部分都是设计成方便刺绣的图案,这一次为了这家新开的染芳斋,端木绯大方地把这些图案都贡献了出来。

对于那些女客而言,小八哥是黑鸟看着不吉利,马更适合男子,小狐狸则正中她们的心窝,可谓老少咸宜,下至三四岁的孩童,上至五十来岁的老妇,都十分喜欢。

本来染芳斋是定制衣裳的,可是因为供不应求,已经排到了半年后,在客人们的强烈要求下,铺子里只好兼卖起云澜缎做的帕子和荷包等等的小绣品。

蓝衣妇人见岑隐的目光在自己的帕子上流连了一下,更得意了,又道:“这位公子,你可别嫌我多话,虽然这云澜缎的衣裳要等上些时侯,可是这好东西经得起等是不是?”

紫藤在不远处默默垂首,为这个妇人的胆大包天捏了把冷汗。真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岑隐听着那妇人对云澜缎赞不绝口,心里颇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他忍不住看了端木纭一眼,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含笑道:“夫人说的是。”

他柔和的声音如微风拂在湖面上,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适。

如果岑隐愿意的话,他可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那蓝衣妇人觉得岑隐真是有眼光又有风度,心道: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俊得很,哪家姑娘这要是嫁给了他,光是看着这张脸就够了是不是?!

蓝衣妇人忍不住就心生一种想给岑隐做媒的冲动,然而,这一次,她还来不及开口,端木纭已经抢在了她前面,对岑隐道:“公子,请随我到后头试衣吧。”

端木纭这句话一出口,那个蓝衣妇人登时哑然无声。

这家染芳斋这半个月来在京中名气很大,才刚刚一开业,就有不少权贵世家的人前来此处定制衣裳,于是乎,京中的一些富户也闻风而动,比如她,也是听亲家说了,才跑来的,看这里都排到了半年后,非但不觉得慢,还觉得物以稀为贵,这家铺子果然不简单!

此刻蓝衣妇人听着端木纭的意思,这个年轻公子今日不是来定制的,而是来试穿的,就品出几分味道来。这位贵公子的身份肯定高!据说连户部侍郎家的姑娘都排到了四个月后呢!

生怕自己冲撞了贵人,蓝衣妇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做媒,赔笑道:“这位公子,你忙,我就不打搅了。”她又转过头,去和杨师傅一起挑选绣花的图案以及衣裳的款式、配色等等。

端木纭带着岑隐继续往里头走,挑过一道门帘,进到里间去了。

后方蓝衣妇人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又往门帘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很想好奇地打听几句,杨师傅仿佛没看懂般,笑笑地只说衣裳:“马太太,您觉得这料子我给您做一身褙子,然后在下摆绣上这幅梅兰竹仙鹤图,袖口门襟……”

那道绣着百蝶穿牡丹花的门帘在半空中来回晃了几下,门帘另一边的端木纭想着方才的一幕幕,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

“岑公子,承你上次吉言,最近我这铺子里生意兴旺。”端木纭笑吟吟地着对他拱了拱手,“哪天我请公子喝茶。”

端木纭一说到喝茶,吓得紫藤差点没跳起来,对了,她还没给岑督主备茶的。

她一着急,身子正好撞在前方的桌脚上,桌脚与地面碰撞发出“啪嗒”的声响,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尤为响亮。

端木纭和岑隐都下意识地朝紫藤看了过去,端木纭挑了挑右眉,总觉得紫藤好像是失魂落魄的。

“奴……奴婢这就去备茶。”紫藤风风火火地跑去泡茶。

不一会儿,一阵淡雅的茶香就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与此同时,铺子里的绣娘捧着三身衣裳来了,小蝎自然而然地从绣娘手里接过了衣裳,岑隐穿衣自然是由他们这些內侍来服侍。

岑隐和小蝎去了碧纱橱中换衣,一阵窸窸窣窣的换衣声自碧纱橱中传来。

端木纭坐在窗边慢悠悠地喝着茶。

很快,岑隐就换好第一身宝蓝色绣暗八仙纹交领直裰从碧纱橱里出来了,腰部环着嵌白玉的锦带,那鲜亮的宝蓝色穿在他身上,让他看来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步履间,袍裾微微摆动着,衣料的褶皱之间流光溢彩,飘逸流畅。

端木纭上下打量着岑隐,满意地微微颔首。从肩膀、胸膛、衣长来看,都很合适。

紧接着,岑隐又去换上了第二件碧玉石色的直裰,直接把那件对襟大袖的大氅罩在了直裰外,可以当做常服穿。

端木纭特意把这两者配了一套,既可以分开单穿,也可以像岑隐此刻这般搭配着叠穿,宽衣大袖,穿在岑隐身上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三身衣裳都非常合身,几乎不用怎么改了!

端木纭看着岑隐,心里觉得满意极了。

幸亏她事先画了三四十几张款式图,提前看了效果,才从中选出了这三身衣裳的图纸。她的时间没白费,做出来的衣裳就如她心中所预想的那般……

不,是比她想的更好。毕竟岑公子够好看!

端木纭笑了,那张明艳精致的脸庞因为那灿烂的笑容变得愈发夺目,如一朵大红牡丹在阳光下倏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