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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虽然不放心简王,怕他擅专兵权,怕北境百姓只知简王而不知他这皇帝,但是,如今南境未平,北境又遭袭,在这种腹背受敌的状况下,整个朝廷恐怕也只有简王能化解北境的危机。

只是,简王离开北境也有三年多了,这些年来,皇帝为了分化简王的兵权,把北境的将领全都换了一个遍,简王这次回去,还能如鱼得水吗?!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内部的分裂,上下不一心,尤其是在战事紧急时,瞬息万变,主将的命令若是不能上行下效,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点端木绯能想到,出身将门的简王妃和君凌汐当然也知道,所以,母女俩自闻军报后,心里就很发愁。

君凌汐咬了咬下唇,“以父王的身份,若是这次真去了北境,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败。”

庭院里的寒风更猛烈了,片片红艳的花瓣随风飞起,肆意飞舞着,其中一片花瓣飘飘扬扬地飞进了窗口,落在窗边的方几上。

那鲜红的花瓣如火似血。

端木绯握了握君凌汐的小手,试图给她力量,幽黑的大眼中沉静如潭。

端木绯心如明镜:皇帝对简王心存疑心,怕是不肯完全放权,简王就算回到北境,也会处处受到制肘。

偏偏在皇帝的眼里,他既然都放简王回北境了,那么简王就必须要赢;

若是败了,那就等于是简王在皇帝的脸上甩了一巴掌,那就是简王对皇帝有所不满。

涵星养在宫中,又不知朝事,对于如今北境军的状况自然是一无所知,却也知道没有什么战争是必胜的。

她看了看端木绯,又看了看君凌汐,想要安慰君凌汐,却又觉得说什么都空泛。

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一点,在场的三个姑娘都懂。

屋子里静了下来,窗外那寒风呼啸的声音显得更响亮了,似有一头饥饿的野兽在嘶吼着,咆哮着……

这一天,端木绯和涵星在环碧轩留到黄昏才离开,而简王还是没回来,一整夜,含晖堂那边都是灯火通明,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直到次日正午,端木绯又去了环碧轩,从君凌汐口中得知简王奉旨回北境抗敌,一早就动身了。

“绯绯,你陪我去庙里拜拜吧。”君凌汐拉着端木绯的手忧心忡忡地说道,“今天父王一走,我手上戴的手串就忽然断线了……”

一颗颗鲜红的玛瑙珠子骨碌碌地滚了一地,至今回想起来,君凌汐还觉得有些忐忑。

“绯绯,我有些不安,总觉得会发生很不好的事。”君凌汐脸色微微发白,握着端木绯的小手,“明明父王从前也是常年在战场上的,但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这些话她又不敢跟母妃说,怕母妃也跟着她担心。

“也许是因为王爷几年不曾上战场了。”端木绯反握住君凌汐,安慰道,“小西,我们一起去城中的白云寺拜拜吧。”

这两天封炎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消息,端木绯心中一直有些七上八下的,也想去庙里拜拜。

两人当下就定了明早一起去白云寺上香,到了下午,涵星从端木贵妃那里回来,也加入了她们:

“母妃昨夜做了噩梦,想着许久没收到大皇兄的来信,一直心神不宁的……小西,绯表妹,明天本宫也跟你们一起去白云寺吧,本宫想给大皇兄祈福。”

于是,两人的队伍就变成了三人,三个姑娘起得很早,卯时不到就来到了沧海林的大门处。

这时的天还没全亮,空中灰蒙蒙的,东边的天际隐约露出鱼肚白。

端木绯很少起得那么早,懒洋洋地揉着眼睛,看来睡眼惺忪的,就像是一只慵懒的小奶猫。

几个內侍一溜地候在了大门后的庭院里,备好了马车和马。

端木绯掩嘴打了个哈欠,当她看到站在几个內侍身旁的蓝袍少年时,呆住了。

她的瞌睡虫一下子就跑了,傻乎乎地眨了眨眼。

攸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端木绯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门外的李廷攸。

李廷攸还没说话,涵星已经抬手对着他挥了挥,招呼道:“攸表哥。”

李廷攸心里默默地叹气,每每听到这两个丫头叫表哥,他就觉得表哥真是不好当。

涵星乐滋滋地转头对端木绯说道:“攸表哥跟父皇去过一次白云寺,待会儿就让他给我们当向导。”

“……”端木绯悟了,原来是涵星把李廷攸叫来的。她心里想说,其实白云寺的小沙弥也可以当向导的。

“咳咳。”这时,一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清了清嗓子,殷勤地接口道,“四公主殿下,四姑娘,依咱家看,不如还是让人封了白云寺,免得这不长眼的人冲撞了几位。”老太监对着端木绯谄媚讨好地笑了笑。

端木绯与涵星、君凌汐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如此不好,我们是去祈福的,自当心诚。佛曰,众生平等。”

跟在涵星身后的从珍盯着那老太监,神情复杂。这不是都知监的掌印太监彭仁正吗?!他们也不过是去寺庙上香,怎么还要堂堂掌印太监亲自给他们备马备车了?!

从珍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还是四姑娘想得周到,心诚则灵。”彭仁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连连点头,“四姑娘真是想民之所想……”

“绯表妹,小西,我们赶紧走吧。”涵星不耐烦地打断了彭仁正的叨念,“白云寺香火旺盛,去晚了,人面就人多。”

彭仁正生怕耽误了端木绯,又是连连附和,周到地恭请三位姑娘上了马车,目送一马一车沿着宽阔通畅的街道朝城南方向驶去。

马车渐行渐远,彭仁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眸色微凝。

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小內侍凑到彭仁正身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彭公公,我们真的不用跟着吗?”

彭仁正收回了目光,淡淡地斜了小內侍一眼,觉得这小子真是太实诚,一点不机灵。

这江南再繁华,也不能跟京城比啊,想想圣驾到了才几天,就出了画舫沉船的事,又有乱匪作乱,鬼知道还有没那个什么白兰军的逆贼潜伏在城内。

这要是那些个乱党冲撞到了端木四姑娘,他们回京后可要怎么向岑督主交代!

彭仁正越想就越不放心,一边抚了抚衣袖,一边吩咐道:“四姑娘既然不让咱们跟,那就悄悄跟,悄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务必要让四姑娘舒心。”

小內侍连连应声,谄媚地说道:“还是彭公公您想得周到。小的这就去安排人手。”

“你办事给咱家小心点。”

彭仁正丢下这句后,就进了大门,熟门熟路地朝着沧海林的西南角走去。

比起皇宫,这沧海林自然是不算大,不过四通八达,整个园林中九转十八回,用百来道大小门及游廊、走道联接在一起,既彼此互相沟通,又复杂精巧,行走园中,稍不留神,就会迷失路径。

都知监就藏身在园林西南角的雅意苑中,可谓静中有雅,幽而有芳。

越靠近雅意苑,周围的人就越少,等到了雅意苑的院门口,周围基本上就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內侍了。

彭仁正一眼就看到了从另一头的一条游廊中朝这边走来的文永聚,似笑非笑地朝含晖堂的方向方向望了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呦,这不是文公公吗?文公公今日倒是没在皇上身前伺候啊。”

彭仁正尖细的声音中透着一抹不屑。

文永聚也看到了彭仁正,脸色一沉,彭仁正的话直中要害。

皇帝这几天因为北燕来袭的事,心情很不好,一直阴晴不定的,文永聚已经被皇帝迁怒了好几次,刚刚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又说错了什么话,忽然就被皇帝不耐烦地赶走了。

不仅是彭仁正,周围其他的内侍们也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文永聚,其中有轻蔑,有嘲笑。

他们都知监的职责是掌宫廷各监行移、关知、勘合,随天子前导警跸,导引道路,可不包括在天子跟前贴身伺候,这文永聚豁出去不要脸了,可还不是被赶回来了!!

便是此前彭仁正心里对文永聚还有那么一丝的忌惮,此时此刻也消失殆尽。

文永聚已经彻底废了。

“哎,”彭仁正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文公公,咱家这都知监庙小容不下文公公您这尊大佛,您在这里实在是屈就了。”

文永聚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

“咱家待会去写信去请示督主给文公公换个地方待。咱家想想,这神宫监倒是不错。”彭仁正笑眯眯地说道。

文永聚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与彭仁正四目对视,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地对撞在一起。

你敢?!

这两个字差点就要从文永聚口中脱口而出,但还是被他压了回去。

内廷十二监中的神宫监掌太庙洒扫、香灯等事,彭仁正这小人竟然是想把自己调去太庙守皇陵!

守皇陵还能有什么前途,皇帝一年最多去太庙两三次祭祀天地与祖先,这可是一份养老的闲差。

自己一旦被调去守皇陵,那可真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彭仁正一个人是不敢,但是只要有岑隐撑腰,他就敢!

文永聚的心急坠直下,只觉得周围那呼呼的寒风仿佛自他心口的窟窿间穿过似的,如坠冰窖。

文永聚紧紧地捏着拳头,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强装镇定,没有与彭仁正硬碰硬,只是僵声道:“彭公公,皇上还有事吩咐咱家,咱家先走了。”

文永聚拂袖而去,眼神在转身的那一瞬,阴鸷如枭。

他知道这趟南巡是他的机会,唯一的机会了!

彭仁正看也懒得看文永聚,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正要继续往雅意苑中走,那个青衣小内侍急匆匆地从后方追来了,对着彭仁正作揖禀道:“彭公公,微服去白云寺的人手已经安排好了……”

彭仁正嘴角一抽,没好气地说道:“那还不赶紧‘办事’去!”这么点小事,还要他推一下,这个笨蛋才知道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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