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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证物证俱在,”端木绯放下手里的茶盅,随口插了一句,“康二姑娘,难不成你还要说是令妹收买了你的丫鬟?”

康云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有些心虚抿了下唇,方才有那么一瞬,她还真的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她额角的冷汗更密集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连唯一能帮她的三皇子也不肯帮她,也就再没有人可以帮她了。

她只剩下一条路了。

“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康云霞卑微地把额头伏在了青石板地面上,咬牙认罪,“是民女令人在黄鳝中下了马钱子……”

当第一句话出口后,后面的话就显得简单了起来,“民女是家中庶女,虽然姐姐,却一直被民女的五妹妹欺负,民女是误以为那只八哥是五妹妹的鸟,才会……才会……”

说到这里,康云霞抬起头来,额头上沾染了些许灰尘,让她那张哭花的脸看来愈发惨不忍睹。

她楚楚可怜地抿了抿唇,再次磕头求饶道:“民女错了!求四公主殿下宽恕!”

康云烟还是静静地看着康云霞,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知道康云霞不是真的认错了。

因为康云霞到现在还是没说真话,她明明知道小八哥不是自己的鸟。

她这个二姐姐还是这样,总以为她自己最聪明,可以把别人玩闹在掌心,却不知道她能把父亲糊弄过去,不过是父亲愿意信她,父亲选择信她而已。

端木绯与涵星互看了一眼,康云霞是什么货色,她们算是瞧出来了。

对于这种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恐怕是抵死也不会承认她是想要陷害自己的妹妹的。

涵星皱了皱眉,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个康云霞不太好处置。

她是康家的姑娘,并不是奴仆,也不是宫女,就算自己现在把人撵走,这园子是康家的,等圣驾启程离开姑苏,她照样回来做她的康家二姑娘。

如此,一点儿也不解气。

一想到小八哥差点就丢了性命,涵星和端木绯心里都不太痛快。

两个姑娘彼此看着对方,她们俩虽然身份高贵,但并非视人命为草芥之人。

屋子里随之静了下来。

康云霞额头抵着地,静静地跪伏在地,心里松了半口气,暗道:那终究不过是一只鸟而已,她认了错也就罢了,四公主固然心中不悦,可是总不能为了一只鸟就要了自己的命吧。

至于康云烟……

康云霞的心中一阵剧烈的起伏,心口发紧,这笔账以后再慢慢算。

小蝎常年在岑隐身旁,惯会察言观色,一看端木绯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就体贴地出声道:“不如把人交给小人来处置吧?”

涵星有些迟疑地抿了抿唇,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端木绯……

这时,门帘被忽然被挑起,碧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娘,殿下,小八哥醒了,正在闹呢!奴婢不让它乱动,它还啄了奴婢好几下……”

碧蝉顺带告了小八哥一状,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小八总算是精神多了。

一听小八哥醒了,端木绯和涵星面露喜色,立刻就把康云霞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来,就与碧蝉一起离开了东次间,匆匆地往西稍间那边去了。

康云烟迟疑地朝康云霞看了一眼,最终也跟着端木绯、涵星离开了。

帘子被打起后,又落下,东次间里一下子就空旷了不少。

门帘摇晃时发出簌簌的声响,渐渐地归于平静,如同康云霞的心跳。

砰!砰!砰……

没事了。

康云霞跪伏在地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正要抬起头来,却听小蝎慢慢悠悠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来人,把她们给我拖下去大刑伺候,‘慢慢’审!……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没交代的!”

“……”康云霞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抬起头来朝小蝎望去,尖叫道,“我都认罪了,四公主殿下也放过我了,你……你凭什么对我用刑!”

半夏也是惊恐地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几个內侍直接把康云霞和半夏主仆俩从地上拖拽了起来,简直快被这位康二姑娘蠢笑了。

凭什么?!

东厂办事还需要跟人解释?!

小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人拖下去吧。

“放开……唔。”康云霞还想大喊,可是很快就把一个小內侍用一团抹布塞了嘴巴。

小內侍心里想着:可不能让这疯婆娘瞎叫喊惊扰了四姑娘!

內侍们手脚利落地把人给架了起来,康云霞双脚离地,在半空中死命地瞪着,却是徒劳,她和半夏都很快地被拖了下去。

东次间里更空旷了。

只剩下了小蝎和那圆脸小內侍,小蝎随意地撩袍在靠窗的一张圈椅上坐下了,那圆脸小內侍连忙给小蝎上茶,好奇地问道:

“小蝎公公,这件事背后莫非还有什么内情?”

这时,窗外远远地传来一更天的锣声,还有更夫那极具穿透里的喊叫声。

初春的晚风阵阵拂来,依旧带着寒冷的气息,草木的影子在晚风中摇曳着,在黑漆漆的庭院里仿佛群魔乱舞般。

小蝎端起手边的青花瓷茶盅,朝窗外看去,那摇曳的树影映得他的眼眸愈发深沉。

“督主说过,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巧合……”

好一会儿,小蝎才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

在这沧海林中,各种事都瞒不过他们东厂的耳目,曾经有人向小蝎禀过一些关于这位康二姑娘的事,比如她被三皇子收房的事,比如她在西花园赏花时曾经两次“偶遇”了三公主,两人还相谈甚欢……

也许是他多心了。

但是,谨慎一些总没错,不是吗?!

万一有意外的收获呢?!

圆脸小內侍听得一头雾水,根本就没听懂。

不过,既然这句话是督主说的,那肯定没错。

他回去就把这句话拿笔记下来,多多品味,时时揣摩,以后没准就像小蝎公公似的得了督主的赏识,那可就是平步青云了……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那圆脸小內侍不时给他添茶加水。

直到两盏茶后,门帘外就传来了动静,一个中等身量、身形劲瘦的內侍快步打帘进来了。

“小蝎公公,属下方才‘仔细’审了那个康云霞,原来是她是被三公主挑拨了几句,才动了这个心思。”內侍恭恭敬敬地禀道,心里觉得康云霞真是蠢得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银子,到现在都没意识到她自己被人利用了。

圆脸小內侍目放异彩地看着小蝎,心道:小蝎真是高,简直就是未卜先知啊!……不对,应该说是督主调教得好。

“啪!”

小蝎随手把茶盅放在方几上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蠢妇。”

顿了一下后,小蝎淡淡地吩咐道:“杖责二十大板,然后送去康家。”

东厂的二十大板可不是那么好熬的,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都得去掉半条命。

劲瘦內侍连忙抱拳领命,又匆匆退下。

紧接着,小蝎也起身离开了,他还要去博雅苑给督主复命呢!

东次间里彻底静了下来,空无一人。

相比之下,西稍间里好是热闹。

“呱呱!”

被困在鸟窝里的小八哥正不安分地叫着,它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就不安分地想乱蹿,这要是平日里端木绯和涵星就由着它了,可是它现在才刚缓过来,都牢牢看管着它,不许它胡来。

众人一会儿陪它玩,一会儿陪它说,一会儿喂它吃,一会儿又哄它睡……

小家伙这次是真的遭了罪,每次睡着,都睡得浅,一惊醒来,要是看不到熟人就惶恐焦躁,非要人哄着陪着。

这一晚上,问梅轩里一直闹到了天明。

次日天亮时,太医们总算是放心地离开了,既疲倦,也同时如释重负。

至于端木绯与涵星之后的几天,就再也没出过院子,每天都待在问梅轩里,生怕小八哥现在身子虚,出门会感染风寒。

她们每天都想着法子地哄小八哥欢心,刘太医和葛太医天天地来给小八哥复诊,小八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地好了起来,精神了,也胖了一圈。

等到了第八天时,它已经可以展翅在屋子里飞上一两圈了。

“呱呱!嘎嘎!”

一大早,小八哥就在屋子里神清气爽地一边叫,一边飞。

便是碧蝉前几天对它还有什么怜惜,经过这几天的磋磨,也早就收了起来,这只蠢鸟实在是太知道得寸进尺了,往往让人哭笑不得,比如现在,它就试图拦着门不让她出去。

坐在罗汉床上的端木绯和涵星只是坐壁上观,看津津有味。

那道厚重的门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掀起,康云烟进来了,一眼就看到在门帘后对峙的一人一鸟,怔了怔。

她以为这一人一鸟是在玩什么游戏,轻巧地绕过他们走到罗汉床前。

“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康云烟对着两人福了福,然后道,“刚刚黄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定下了起程的时间,就在这个月的二十五日。”

涵星正在喝茶,稍微从茶盅里抬起头来,随口应道:“本宫知道了。”

茶正烫,茶香随着热气扑鼻而来,让人不禁精神一震。

这些天,为了小八哥,涵星心甘情愿地闷在问梅轩里,每天除了和小八玩意外,她的乐趣也是和端木绯一起品品茗,听她弹琴作画了。

正要再呷一口热茶,涵星眼角的余光却瞟见康云烟蓦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