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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来丫鬟的行礼声:“见过大少爷。”

跟着就是一阵打帘声响起,惊得端木绯差点没跳起来。

她抬眼就对上了端木珩那双清亮的眼眸,连忙傻笑:“大哥哥。”也不等端木珩应声,就又道,“祖父,大哥哥,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她起身福了福,完全没给端木珩说话的机会,就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那道门帘在半空中震荡不已。

端木宪看着几步外身形修长的端木珩,心底好笑之余,又有一丝慨叹:珩哥儿也大了,几乎与他这个祖父一般高了。哎,只要他和纭姐儿的亲事搞定,自己也就能放心了。

现在朝堂上变数太大,皇帝龙心难测……自己大不了就告老还乡吧。

“珩哥儿,坐下吧。”

端木宪招呼端木珩坐下,另一边,闷头冲出书房的端木绯回头见兄长没追过来,松了一口气。

又躲过了一劫!

端木绯勾唇笑了,步履轻快地回了湛清院。

五月中旬的天气越来越热了,连风都闷闷的,热热的,等她回到湛清院时,颈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端木绯一进院子,就看到端木纭站在堂屋门口,端木纭今天穿了一件石榴红云澜缎褙子,一头青丝只随意地挽了个纂儿,斜插着一支嵌红宝石累丝金钗,打扮得简简单单,却是明艳动人。

自己的姐姐可漂亮!端木绯心里叹道,越看自家姐姐越好看。

端木纭似乎没看到端木绯,正伸长脖子四下张望着,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姐姐,怎么了?”端木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问道,“丢了什么东西吗?”

端木纭皱了皱英气的眉头,又朝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望了一眼,道:“小八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我大半天没见它了。”

端木绯看了看上方西斜的日头,道:“姐姐,晚膳时间快到了,这个贪吃鬼应该不会跑远了。”说着,她转头吩咐碧蝉道,“碧蝉,你找个几个丫鬟婆子在它常去的地方再找找。”

端木纭笑着应了,就与端木绯一起进屋了。

屋子里的门帘已经换成了湘妃帘,帘子上绣有精致繁复的梅兰竹仙鹤图,十分雅致。

端木纭知道端木绯怕热,使人在角落里放了一个冰盆,东次间里的温度恰到好处。

“蓁蓁,”端木纭拉着端木绯走到罗汉床边坐下,又指了指方几上的一张绢纸,“我方才刚收到了舞阳派人送来的信,她约我明天去皇觉寺给北境的将士与百姓祈福。”

“姐姐,我也去。”端木绯立刻说道。

端木纭拿起了那张写着寥寥数语的绢纸,慢悠悠地按照上面的折痕又把它折了起来,每一下都是那么慎重,乌黑的柳叶眼里明明暗暗。

七年前的一幕幕仿如昨日。

她至今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扶青城的城门被敌军的撞城柱一下又一下地撞响,那响声震耳欲聋,传遍了整个扶青城。

城墙上堆满了将士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还有百姓绝望的苦喊声……

那时,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关键时刻,援军到了,扶青城得救了,然而,父亲战死沙场!

那一日,她和妹妹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

端木纭没有说话,但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浓得根本就遮掩不了。

紫藤与绿萝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俩是姐妹俩从北境带来的丫鬟,当然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心里默默叹气。

当端木纭把信纸收进了信封后,再抬眼时,她已经恢复如常,合掌道:“这一战,大盛一定要赢!”

她不想看着父亲以命守护的地方沦陷敌手,她更不想看着北燕铁骑横扫中原,生灵涂炭……

端木绯没有说话,她何尝不希望。

北境是大盛北方的屏障,绝不能有失。

端木纭收好了舞阳的信后,又道:“我这几天抄了《地藏经》,明天正好拿去皇觉寺供着。蓁蓁,明天我们去皇觉寺布施吧。”

端木绯看端木纭心情不佳,但凡她说什么,都应,还主动给她打下手,安排布施的事宜。

知妹莫若姐,端木纭知道自家妹妹最不耐烦那些琐事了,看她这乖巧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哄了似的,心情稍微轻快了些许。

外面西斜的夕阳渐渐下沉,没一会儿,就落下了一半。

碧蝉步履匆匆地回了湛清院,却是两手空空。

“大姑娘,四姑娘,奴婢和几个丫头婆子把府里小八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是没找到它,奴婢已经让她们去府中别处找了。”

小八哥从来就不是一只安分的鸟,每天就爱往院子外飞,本来碧蝉也没在意,以为它是在哪个花园玩得乐不思蜀了。

可是方才找了大半圈没找到它,碧蝉才开始有些急了,连忙先回了湛清院回禀两位姑娘。

端木纭面色一变,也急了,吩咐道:“碧蝉,你再找些丫鬟婆子帮着一起找……”

说着,她站起身来,心里担心小八哥是不是飞出府去了。

想起那一次它在山林间被扑兽夹伤了翅膀的事,端木纭更担心了。

端木绯也想到了一块儿去了,起身道:“姐姐,我得出府去找找小八。”

这只蠢鸟被她们宠坏了,指不定在外头没个轻重的。

端木纭也是这么想的,姐妹俩带着丫鬟们匆匆地出了湛清院,然后丫鬟们兵分两路,一路跟着姐妹俩,另一路继续到府中各处找鸟去了。

整个端木府都随着小八哥的失踪而骚动了起来。

“吱呀!”

端木府一侧的角门打开了,外面的街道上已是一片空旷,夕阳落下了大半,晚霞染红了天边。

姐妹俩才刚出了角门,就前方看到一道眼熟的身影策马而来。

“得得得。”

铁蹄踏在青石砖地面上响亮干脆。

来人目标明确地朝这边飞驰而来,在四五丈外“吁”地开始缓下马速,马上的骑士清晰地映入姐妹俩的眼帘。

这不是小蝎吗?!

姐妹俩都认出了对方,穿着青色短打的小蝎自马上一跃而下,对着姐妹俩拱了拱手,直接道明来意:“端木大姑娘,四姑娘,贵府的小八哥去了督主那里。”

啊?!

姐妹俩皆是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晚风拂过,街道两边的枝叶被风吹得摇曳不已,一片残叶打着转儿飘落下来……

姐妹俩都有些无语,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彼此互看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总之,鸟没走丢就好。

小蝎的脸色也有些复杂,接着道:“它……不肯回来。”

不都说有其主必有其宠吗?!

明明端木家的两位姑娘都是知书达理的人,这养出来的鸟怎么会这么无赖呢!

“……”端木绯惭愧地看着小蝎,哎,自家鸟真是丢脸丢到司礼监和东厂去了!

惭愧啊惭愧。

端木纭却是有几分习惯了,反正小八哥偷偷跑去找岑隐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要小八哥没事就好。

“小蝎公公,”端木纭笑着拱了拱手,英姿飒爽,“那就麻烦岑公子照顾小八几天吧,也不用特意拘着它,它认得家的。”等这小家伙想回家时,自然就会回家了。

“……”端木绯都已经做好准备想跟小蝎去接小八哥回来了,完全没想到姐姐是这种反应,哑然无声。

“那我就回去跟督主复命了。”小蝎拱手道,心道:督主这么疼爱那只蠢八哥,便是端木大姑娘说不用拘着它,他们也不敢啊,总得多盯着一分,不能让这只蠢八哥给飞丢了。

小蝎又轻盈地翻身上马,如大鹏展翅般,他一夹马腹,就策马又走了,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

端木纭看着小蝎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是收也收不住,含笑道:“蓁蓁,你别担心小八,它精明着呢!上次小八也是悄悄地溜出府,跟着岑公子去江南找你的。”

端木绯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岑隐没提,所以她本来还以为是姐姐托岑隐把小八哥捎来的呢。

这只小八哥真是只蠢鸟!

端木绯也没纠结,挽起端木纭的手就又进了端木府,心里豁达地想着:反正小八哥一路从京城到江南这么远,都没什么事,那在岑隐那里住上几天肯定也没问题。

姐妹俩不再担心小八哥,也就喜笑颜开,又原路返回湛清院。

夕阳又往下沉了一点,府中各处也开始点起一盏盏大红灯笼,与天上的晚霞交相辉映。

一夜弹指间飞逝,少了某只八哥,今早的端木府显得尤为宁静,没有那粗嘎的呱呱声扰人清眠。

可惜啊,要不是今天要去皇觉寺,自己倒是可以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

端木绯心里有些惋惜,天一亮,就跟着端木纭起身了,姐妹俩草草地用了些早膳,就去了仪门处。

两辆马车以及布施要用的粥衣都已经备好了,姐妹俩正要上马车,一个“意外”忽然造访——封炎来了,说是要接她们一起去皇觉寺。

于是,端木绯就没跟端木纭一起上马车,临时让人备了马,骑着飞翩上路了。

好些天没出门玩的飞翩乐坏了,见路上什么人,撒着马蹄就是好一阵飞驰。

封炎骑着奔霄与飞翩并行,二人二马远远地领先于马车。

很快,封炎不着痕迹地用奔霄把飞翩给制住了,两匹马的速度很快就缓和了下来,不疾不徐地在马车前方奔驰着。

后方马车里的端木纭将这一幕幕都收入眼内,看着封炎讨好地对着妹妹笑,看着封炎利用奔霄讨巧卖乖,看着封炎笑眯眯地说等去了皇觉寺后,就带妹妹去听戏……

这一路封炎百般殷勤,端木纭仿佛看了一场好戏似的,心情还颇为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