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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军新兵大考结束后, 叶碎金带着叶家所有有军职的人一起住进了军营里。

这里面不仅有她的从兄弟们,也包括了她的叔叔们,甚至杨先生。

所有人和新兵一起睡地窝子。

杨先生每天清晨从地窝子里钻出来都龇牙咧嘴地叫长随给他捶后背。

叶碎金道:“要不然给先生个帐篷吧。若真行军, 帐篷里的行军床也会比这舒服点。”

杨先生却拒绝了:“若急行军起来, 哪有许多舒服。我也是闲适太久了, 我没事,我伸个腰,哎哟, 哎哟……”

杨先生一个文士尚且如此,叶碎金的叔叔们作为将门之后更不能认怂了。

就连她的八叔——几个本家叔父里唯一的读书人, 都咬着牙跟着。谁叫叶碎金给了他一个判官的职务。

如今邓州节度使麾下就他一个判官,

八叔真是又喜又忧。

因叶四叔和叶八叔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两个晚上蹲在地头上望着星星讨论过这个事。

叶四叔道:“碎金心大啊。”

八叔问:“怎么说?”

四叔道:“要只守着邓州,许多东西不必练。”

兵卒操练不是瞎练,得有计划有安排有必须完成的指标和任务, 有案头的书面文件和每日完成的考勤记录。

叶家堡乃前前朝武将世家,这些都是家学。只后来退化成地头乡绅, 虽有部曲私兵,虽也操练, 却要简化得多了。

而这一次叶碎金亲自操刀的练兵计划,详实、复杂、紧凑到令诸人都吃惊的程度。

新兵根据第一次大考的情况,划分了更细的兵种。这个月开始了阵法的操练, 在这之外, 各个兵种还各有偏重。

现在囿于人数, 还是步兵、步射最多, 其他各兵种看着单薄些。但只要有, 日后总会壮大。

叶四叔白日里跟着叶碎金行走在队伍间。儿郎们打着赤膊, 热气腾腾,呼喝震耳。

旗帜变动,队形跟着调整。刀上矛下,盾收弓张!

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地基坚实的感觉。

只要地基坚实了,什么高楼起不来?

“不是说笑哩。”叶四叔咬着草叶,拍着膝盖道,“她说想要荆楚粮仓……”

一个多月前真的觉得是说笑,杨先生也说她要不起。叶四叔觉得侄女言语荒唐。

但她现在拥有了邓州,再回头看当初那个话……叶四叔已经不觉得荒唐了。

八叔也搓了搓脖子。

清晨里鸟还没有鸣第一声,秋秋已经钻出了地窝子。

她是叶碎金身边的大丫鬟,原因为订了亲,等着明年发嫁,已经改了从前风风火火的样子,只在院子里负责带教小丫头们。但这次叶碎金要住进兵营里,她顾不得羞不羞的,也跟着来了,贴身伺候。

丫头当然得比主人先醒,天光才亮,秋秋就鼓捣醒几个小丫头,准备服侍叶碎金洗漱了。

其实在军营里,叶碎金虽是女子,“洗漱”这件事也被简化到极致了。她早上起床花费的时间,并不比一个士兵更长。

秋秋常常心疼。

凉水昨晚就准备好了,她起来先去给叶碎金烧热水。

一出地窝子,就看见了段锦早就起来了。

赤着上身,肌肉块块结实。地上铺了草席,少年在晨光中开龙脊。

秋秋就坐在地窝子的烟道上烧火,时不时抬眼看过去。

这些天天天跟着汉子们打赤膊,晒黑了,肌肤成了小麦色。俯下身去,能看到后背肌肉隆起,脊椎一节一节被拉伸开。

当年和她一起学规矩的小子,已经渐渐地长成了男人。

秋秋看着,甚至忘了添柴。

忽地视线转去,看到叶碎金也钻出了地窝子——操练新兵,她要求所有军职的叶家人都跟士兵同吃同住,包括她自己也一样是睡在地窝子里。

主人站在晨光里看着那初初长成男人的少年郎。

嘴角含着笑,眼里带着爱。

秋秋收回视线,给火塘里添了根柴,也露出了微笑。

阿锦是在主人膝下长大的,虽跳脱些,可有主人这份疼爱,以后必前程远大。

开龙脊拉伸力很强,需要腰背肌肉发力才能绷得住。

段锦绷了一炷香的时间,腰窝里已经渗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待收了势直起身长长吸口气,再抬眼,便看到叶碎金在站在晨光里。

“主人!”段锦的声音里永远带着令人听了就欢喜的愉悦情绪。

他爬起来,套上衫子就想过去。

叶碎金揉眼睛:“别过来,糊着眼屎呢。”

段锦哈哈大笑,道了声“我去取饭”,便跑了。

他都已经是校尉,取饭这类杂事不该他做了。但他总是以叶碎金的小厮自居,乐意做这些跑腿贴身的杂事。

旁人反倒觉得这小子不忘本,没有因为有了官身就发飘。

秋秋忙给叶碎金打好了温水洗漱。

用完早饭,叶碎金到中军大帐点将。

叶五叔和叶八叔得到了一次差事。

“五叔、八叔辛苦跑一趟京城。”叶碎金给两个长辈派任务。

叶五叔习武,叶八叔修文,自然是叶五叔负责护卫之事,叶八叔负责办正事。

“要我做什么?见皇帝吗?”叶八叔问。

叶碎金失笑,道:“这次的事不需要惊动皇帝,是要跟一些衙门打交道。小鬼难缠,衙门口的事最磨人,我请了穰县的孙令陪着一起去。八叔好好看看,孙令怎么跟这些人打交道。以后咱们都用的着。”

交待明白了要做的事,叶五叔、叶八叔遂整理了行装,两日后挟上了愁眉苦脸的孙向学,往京城去了。

叶四叔问叶碎金:“景文还没消息?”

这时候已经八月十三了,眼瞅着快过中秋了。

叶碎金嘴角一扯:“不用管他,他不会有事。”

叶四叔也赞同:“景文机灵呢。”

才提完赵景文,中秋当日赵景文的斥候回来了,又带回一堆封了石灰的人头。

“郎君说,往西南去看看,看看是什么情况,对咱们邓州有没有威胁。”斥候汇报,“可能会回来得晚些,请大人不必担心。”

这一世,赵景文果然还是朝那个方向去了。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

只这一次,又会怎么样呢?

叶碎金感到兴奋。

前世一切落定,叶家本家血脉凋零得厉害。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男丁了,但叶碎金把世袭罔替的爵位给了十二娘,让十二娘做了女爵,让她的一个儿子改姓叶,立为世子。

她还让赵景文在那面世袭罔替的牌匾上亲笔写下了“易姓则夺爵”。

要想保留爵位,就别想什么三代还宗。

叶四叔这一支,被她硬生生续上。

族人当然也有异议。

叶碎金自己没有孩子,则叶四叔这一支就是叶家嫡支。男人们天然就觉得,侄孙的血缘近过外孙,哪怕是堂侄孙。

可叶碎金是女人,她不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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