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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习惯性地不想与别人分享内心,但对上了阮卿的眼睛。

他的一生中,阮卿是第一个知道他的身份,认识他的本我,却对他既无惊惧忌惮,也无厌恶嫌弃的女人。

她就那么轻松坦然地接受了他。

告诉他,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的他新生了。

“就是,后面的字很乱了。”他说,“他没规整好,最后字都挤到一堆去了。”

阮卿:“然后?”

廿七停了停,说出了他注意到的细节:“后面的字,越来越浅。”

人越来越老,力气衰退了。

后来凿石碑,不太凿得动了。所以越靠后的字,痕迹越浅。

廿七的目光落在了空气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阮卿怔了怔,陡然明白了。

皂角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亲朋无旧故。

廿七自己不就是这样的吗。

廿七无法共情那段战斗岁月、抗争历史,他却与一个老人孤独的晚年共情了!

阮卿伸出手,啪啪拍了拍廿七两边脸颊:“嘿!嘿!想什么呢?联想自己了是不是?”

廿七“嗯”了一声。

“瞎联想什么啊。”阮卿捧着廿七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才二十七呢,搁这还是大男孩呢。我之前跟一个二十七的男的开车剐蹭了,结果他当场掏出手机,让我和他爸妈通电话协商怎么处理。你瞅瞅,人家还当自己是小孩呢。你怎么就开始幻想孤独死了?”

阮卿说:“你要不想孤独死多简单啊,结婚生孩子不就行了。”

廿七的眼睛里有了亮光。

但他立刻想起小本本上记着:她不喜欢生孩子。

他赶忙说:“领养也可以。不生也行。”

阮卿一凛。

在阮卿的认知中,男的这种生物繁殖欲都超强的。

二代因为是独生子,早早就规划生孩子。

她爸有了她还遗憾没有儿子。只是当年创业的时候,她妈流产过一次,后来就不能再生了。

幸好她爸很爱她妈,不像他那些做生意的朋友似的,有了钱之后在外面下蛋似的生。她熟识的一个叔叔,在外面已经生了六个了。

所以廿七作为这种性别的生物,他为什么说到生孩子,张口就是“领养”?还神色惶急。

阮卿瞬间脑洞大开!

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武侠剧里的情节瞬间都回忆起来了。

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丸,逍遥派的生死符,神龙教的豹胎易筋丸——那些反派门派要控制下面的人,总得有些阴狠手段。

廿七他,他以前是给一个杀手组织卖命的,不满足条件还不能退出。

他是不是被逼着吃了什么毒药了?

这种毒药导致他失去了生育能力?

很显然,廿七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孕不育,所以他看到皂角师父孤独终老,就强烈地共情了。

他这么着急地说不生也没事可以领养,是怕自己看不起他吧?男人好像是非常在乎这方面的能力的。

这一刻,阮卿对廿七的同情达到了顶点。

真的太可怜了。没有童年,以杀人为业,导致三观都跟普通人不一样,还不孕不育了……

可是他不知道时代不一样了,不生孩子也没有人会歧视的。就当丁克一族就行了。

阮卿深吸一口气,笑道:“对,都是一样的。”

她左右看看,指着石砖道另一边那个坟,转移话题:“那个你去看看。”

廿七拨开草过去看了看:“是衣冠冢。”

阮卿明白了:“是大家的吗?”

“对。”廿七说,“他师祖、师父、师伯师叔、师兄,还有一个老吴。”

他走回来,叹息:“这块碑比那块精致多了。”

边边角角都打磨得很好,字也刻得有力。显然是他终于肯面对现实之后,就制作的。

那时候还是壮年,有力气,也有许多的时光,小心雕琢,慢慢打磨。

每个人都取了衣冠埋入土中,再用石块垒于其上,做了衣冠冢。

阮卿点点头,沉默一会儿:“那,水坑里能确认吗?”

那坑里积了水,完全就是泥汤,什么都看不见。

廿七找了根棍子,在水坑边上蹲下,戳了戳,确认了:“应该是有棺木的。”

给大家做了精致的衣冠冢,等轮到他自己,老迈到死之将至的时候,缓缓地爬到准备好的墓穴里,钻进棺材中。

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挪动棺盖,把自己盖在里面。

然后安心地等待死亡降临。

廿七说:“这个不能这样,等水渗一渗,我给他修个坟。”

阮卿点点头:“好。”

这时候,手机响了。

阮祥云试着打电话给阮卿,竟然打通了。

“祥云叔,我很安全,别担心。”阮卿说,“我在道观里。”

阮祥云愣了:“什么道观?”

阮卿说:“就是传说的那个,就是七爷爷小时候进山一直找不到的那个。”

阮祥云脱口而出:“野人观?”

阮卿站在野人观里,眼睛忽然湿润了。

还有人能说得出这道观的名字,还有人记得这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