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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直白地拒绝,还语重心长,“小鱼啊,你看这价格没法开,太低对不住你,高的话……还不如找经验丰富、餐谱搭配更符合我们生活习惯的。”

桑瑜焦头烂额,除了工作和兼职外,大部分想的都是这件事,把能问的人,能想的办法全试过一遍无果后,正把下巴尖儿垫在桌子上叹气,就听到主任敲了下门。

“偷懒呢?”

桑瑜小弹簧似的“啪”地挺起背,举手保证,“没有,刚忙完,准备下班了。”

主任瞄了眼墙上的钟,确实到时间了,手指头点点她,也就没多说责难的话,“你先别下班了,临江高层那位患者,需要上门注射营养液,你收拾东西过去一趟,算加班费。”

桑瑜愣住,“您说……谁?”

主任“啧啧”两声,“才几天啊就忘了,临江高层,指名非要你去的那家,想起来没有?”

桑瑜慢吞吞点头,“……没忘。”

不是忘,是没想到。

从不欢而散的早上开始,转眼十天过去了,蓝钦再也没跟她联系过。

不出现,不发信息,不需要打针。

桑瑜以为他想通放弃,或是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怎么突然……

主任又叮嘱她几句,转身领人去查房了。桑瑜在护士站里静了片刻,按出诊单上的要求准备好药液和静脉注射器具,临走前,她回到休息室拿包,从墙边那个新搬来的柜子前路过。

柜子下层的隔板早就安上了,再也没办法藏人。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深夜,蓝钦精怪似的跌出来,仓惶望向她的目光,以及家门之外,厉闪劈下时,他微颤的双手里,由凉变烫的温度。

桑瑜在包里找出手机,背靠着柜门点开了蓝钦的微信对话框。

“你还好吗?”

不行,太笼统了,删掉。

“你最近吃的怎么样?”

什么啊,上来就问吃喝,太家常了,删掉。

桑瑜咬着唇发愁,思来想去,最后直白地给他发了一句,“你怎么又需要打营养针了?”

发送成功。

她以为回复要等等才来,甚至根本就不会有回复。

结果眨眼的功夫,一行字刷的跳出来——

“我把花卷吃光了。”

喂——这语气,也太委屈了吧?!

桑瑜背着包,提紧小饭盒,路过大楼门口的保安室,习惯性打了声招呼。

保安探出头,瞄瞄她身后不远的高挑身影,警惕地压低声音问:“那人是谁,你认识吗?没危险吧?”

说着下意识去摸警棍。

桑瑜幽幽叹了口气,“认识的。”

何止认识,差点被来接班的同事当成她的秘密男朋友,其实说起来也不怪人家,大半夜在休息室一起值班,他又有张让人狼血沸腾的脸,误会本来就情有可原。

尤其是——

同事推门时,她正瞪大眼睛看着蓝钦写的两行字,不知哪根神经突然抽了风,脱口说了句,“你……该不会是打算跟我回家吧?!”

就这话!任谁听了都要多想的!

桑瑜纠结地走出大门,一边数着台阶往下迈,一边侧耳细听后面。

蓝钦大概因为身体难受,脚步不太稳,但还坚持跟她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既近,又不会让她不舒服。

桑瑜攥攥手,不忍心让一个病人这么亦步亦趋,干脆站定不走了,回身看他。

午夜十二点过半,朗月当空。

清辉和湿润夜风交缠在一起,同时裹着那道人影,他身上罩了层银白色的霜,清冷出尘,连垂下的指尖都泛着薄薄光晕。

桑瑜很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这位神仙要真是她男朋友……她恐怕每天都要焦虑到失眠,天知道有多少小妖精会对他垂涎三尺!

“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

桑瑜为难地开口,脑袋里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安顿他。

她慢吞吞说了半句,就看到蓝钦拿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把屏幕给她看。

“我没有打算去你家。”

“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蓝钦眉心拧得发疼,生怕桑瑜会误解。

在休息室时他太急了,写字慢,没能把意思表达清楚。

“没地方可去”,是不得已找个借口,希望她不要催他走。

“麻烦你帮帮我”,是想让她花时间,听一听他的诉求。

但两句写在一起,桑瑜自然而然往一处想,把他当成了刚认识就妄图登堂入室的混蛋。

蓝钦等她看完,匆忙继续打字,“我只是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谈,请你给我半个小时好吗?”

桑瑜眨眨眼,反问:“那半个小时以后你去哪?”

蓝钦愣了。

桑瑜长叹,“你看吧,还是没地方去。”

蓝钦竟无言以对。

为了延长跟她相处的时间,他一时冲动,似乎把问题搞复杂了。

桑瑜又问:“钥匙都没有,身份证肯定也不在身上吧?”

蓝钦点头,确实不在。

她意料之中地歪头瞧他,“我就知道——酒店也没法住,要不是病房今天全满,我就直接给你在楼上找张床了。”

蓝钦一听住院,后背反射性地绷紧,冷汗都沁出了一层。

幸亏满了!

他庆幸不已,认认真真打字,“不用管我,如果你愿意,我们找个餐厅或者咖啡店坐下谈好吗?你感冒刚好,不能吹风。”

打完这些,他加上一行,“而且你的宵夜被我吃了一大半,你没吃饱,等吃完谈完,我送你回去。”

桑瑜本来还有点顾虑和戒备,谁知道一看这句,莫名其妙都消失了。

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病患,吃她半碗家常菜念念不忘,自己有气无力的,居然还惦记要送她回家。

算了,这么乖,总不能真把他扔大街上不管。

她没办法地朝他勾勾手指,“走吧先生,我们深更半夜的别在这里傻站着,先上车,不管你要谈什么,慢慢组织语言。”

“你想好去哪了?”

“想好了呀,”桑瑜瞥着他的屏幕,扬起细细的眉梢,清甜一笑,给出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答案,“去我家。”

去她家,拿她的身份证,再找酒店,给这位漂亮神仙开个房间。

桑瑜带着蓝钦,不可能骑她的小绵羊,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她坐进后排,礼貌性地往里挪了挪,却见蓝钦看她一眼,主动拉开副驾驶。

桑瑜嘴角弯起,先生虽然身体不好,又不能说话,但心思很细,处处都妥帖得让人觉得被尊重着。

午夜街道空旷,出租车风驰电掣。

蓝钦从后视镜里望着桑瑜,她略微合眼,睫毛长而细密,车窗外各色灯光流水般晃过她明媚的脸,他不忍呼吸。

他缓缓打了几个字,没回头,把手机放在椅背上,“你让我去你家,不怕我是坏人么?”

桑瑜忍笑,略微倾身向前,发现纯文字交流挺新鲜的,直接在他手机上轻按。

她另起一行,输入,“让你站在外面,等我拿身份证而已。”

输完,指尖碰碰他的肩。

他低头再起一行,“那也很危险。”

所以说,先生是觉得自己很危险,在劝她不要领他回家吗?

桑瑜更觉放松,“你没那么可怕。”

蓝钦是康复中心的患者,即便身份保密,但各项资料肯定登记在册,这一晚他在大楼里的行动轨迹,她和他一起出来上车,都被随处可见的监控拍摄着,况且他连走快点都费力,要说对她有什么不轨,她反抗失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加上刚才他这一连串的表现……

桑瑜心里稳稳的,把蓝钦列进了非常安全的那一栏。

出租车停在小区外,桑瑜摸出钱包,蓝钦已经把钱付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下时,她忽然觉得风大了些,温度也降低不少,抬头瞧瞧黑漆漆的天空,除了月光变淡,倒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刚才还好好的,应该不会突然变天吧。

她本想让蓝钦在楼下等,结果这冰凉的风一刮,再看看蓝钦身上单薄的衣服,往身上一贴,更显得他清清瘦瘦,形单影只。

“要不你跟我上去?”她小声说,“不过我那层的楼道灯坏了,很黑,你不怕黑吧?”

灯坏了?

蓝钦摇头,给她打字,“我不怕黑,陪你上楼,不进去,就站门口等你。”

到八楼后,桑瑜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顺便看了眼天气预报。

多云转晴。

屏幕右上角的图标是个缠着一点乌云的弯月,黄橙橙像个刚炸熟的鱿鱼圈,切掉一半挤了点沙拉酱的样子。

多云而已。

她就知道,哪会那么容易变天,上次是突发意外,总不可能连续碰上。

“先生,你不用担心,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雨的——”

桑瑜轻轻松松随口聊着,掏出钥匙打开门,没料到这鬼天气像在故意打她脸一样,正对着的客厅窗户外,一道通明厉闪恰巧直劈而下,白晃晃割裂夜空,几乎闪花她的眼。

她怔在原地,忘了反应,忽然感觉到脸侧一紧。

有一双冰凉却柔软的手,从身后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下一秒,窗外雷声咔嚓巨响,震耳欲聋。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半个多月无法正常进食,第一餐能够下咽已经很好,不可以贪心吃多。

何况总共只有那么几块,他舍不得。

陈叔短暂的兴奋过去,心里盘桓的那件事就涌上来,他知道先生不爱听,可憋着也不是办法……

蓝钦把盘子里最后一抹残留仔细刮干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靠向椅背,静静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