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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应该是桑瑜第四次上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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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道她出现的可能很小,但蓝钦心里依然存着微弱希望,万一呢……

万一桑瑜来,他再这么饿着,脸色会非常难看。

蓝钦伸出手,陈叔大喜过望,把碗小心递给他,“温度正好。”

他舀了半勺,吃药似的闭上眼睛,直接吞下去。

无法适应的口感和气味顿时直冲咽喉,火烧火燎的痛感立即反射性涌起,激烈冲击着每处濒临极限的神经。

米糊经过喉咙,滑入食管,一路刺激颠簸。

蓝钦唇上最后那点血色尽数褪净,指甲狠压进掌心,忍无可忍地推开椅子,踉跄着冲进最近的洗手间,熟练地顺手锁门,俯身在马桶边吐出来。

清瘦脊背弯折,额发落下半遮住眼帘。

吐过后,他扶着洗手台半晌没动,整个人死气沉沉。

陈叔在门外心惊肉跳,听里面没了动静,试探敲敲门,“先生,宋女士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

宋芷玉懒得打字,向来发语音,中气十足,语气很冲,“蓝钦,别侥幸了,别指望桑瑜今天会去,我实话告诉你,不可能!”

此时宋芷玉坐在康复中心的特邀专家诊室里,皱纹里夹着上午的淡金阳光,一脸严肃凶残。

她为一场医学研讨会忙了两三天,没顾得上管孙子的事,回来一看,才知道桑瑜重病请假,而康复中心这边没有对蓝钦说实情,他竟然一无所知。

“她从上次开始不再登你的门,你就不好奇到底因为什么?”

宋芷玉一边发,脑中一边飞快盘算着,究竟怎么样才能借这个阴差阳错的机会,逼蓝钦把关键的一步真正迈出去。

语音一条条自动播放,在密闭洗手间里格外响亮震耳。

蓝钦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抬头盯着镜面里狼狈憔悴的人。

他脸色白得过份,眼窝微微凹陷,一双眼睛瞳色相异,妖怪一样,徒然张开唇,半个字也说不出。

满身狼藉,毫无可取。

不仅是上次。

上上次,她来时就不肯说话了,纸条到底没能成功递出去,但她沉默的理由……想想也能猜到。

于她而言,他不过是个纯粹的陌生人,连续两次戴眼罩不开口,在她眼里相当于拒绝交流,她不愿意再来,实属正常。

至于花生酥……是她的教养和客气。

宋芷玉的微信持续跳出。

“蓝钦,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先回答我。”

“你明知道那场火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到最近这段时间,只有桑瑜亲手做的东西你才能吃得下去,高价请她来照顾你本来就是顺理成章,你却迟迟不肯行动。除了怕唐突到她,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别以为我老糊涂了,说实话,你其实是喜欢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所以你才犹豫,既想靠近又害怕,怕跟她朝夕相处,你会彻底陷进去,再也出不来,是吗?”

蓝钦额角隐隐绷起青筋,低头合住眼,半晌后,沾水的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他抽纸巾擦净手,回复两个字,“不是。”

喜欢?

这种美好柔软的字眼,他凭什么用在桑瑜身上。

一个体弱多病的哑巴,喜欢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

哪来的资格。

他一字字打下,“她需要钱,但并不盲目,我想慢慢来,更自然地帮她而已。”

宋芷玉早猜到他不会坦白,哼笑一声,丝毫不手软地下猛药,“帮她而已?好,就当是帮忙,那你听清楚了——桑瑜第一次给你上门打针,路上淋了大雨,你知道的吧?”

蓝钦拧眉。

他知道,打针时听出她的鼻音,马上留住她,叫陈叔煮了姜茶。

宋芷玉添油加醋,“一场雨让她感冒,紧接着连轴转的忙碌,为了一点钱,她把康复中心里成堆的工作高效完成不说,还要争分夺秒兼职赚外快,小病熬成大病,已经在家昏睡三天了!”

蓝钦扶着洗手台的双手一瞬收紧。

老太太气呼呼说:“第二次给你打针她就在病着,第三次直接高烧人事不省,你还指望她再上门?你这叫想帮她吗?真想帮,看她为了那么一丁点微薄收入辛苦成这样,你忍得下去?”

蓝钦视野发黑,手指雪似的冷,等不及听完,僵硬地匆忙打字,“她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

老太太眼里精光一亮,瞧瞧,这么紧张,原形毕露了吧,还不承认喜欢人家。

她说:“病刚好,一天都不肯多休,今天就回来上班,害怕多扣那一百块钱。”

说完叹息着感慨,“听说她瘦了不少,本来人就娇小,现在得多可怜呐——”

蓝钦再也顾不上迟疑,“她几点上班,我过去。”

“嗯?”

“我去跟她谈,”他指尖虚浮不稳地打字,“今天就去。”

宋芷玉喜出望外,高兴地一拍桌子,火速查看当日护士排班表,桑瑜第二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

“好,说定了!”她乐得眉开眼笑,还不忘硬起语气故意添把火,“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今天还谈不成,我就干脆把小丫头从康复中心开除,硬绑回蓝家去,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这老太太不客气!”

陈叔听说蓝钦决定去康复中心,激动地早早备了车。

蓝钦交给他一份写满药品名的清单,他用最快速度着人采购,最后一样到下午四点才送来。

陈叔打包齐整后,提着备好的薄外套,朝缓步下楼的蓝钦过去,到跟前一看,吓了一跳。

蓝钦的双眼是黑色的。

非常自然的浅黑,把本色全部挡住。

陈叔登时气血上涌,“戴镜片了?!你眼睛受不了!戴一次就要疼上好几天!”

蓝钦摇头,他的眼睛太异样,会让桑瑜害怕。

他接过衣服看了看,觉得颜色太暗,桑瑜可能不会喜欢,去衣帽间里换了一件。

现在四点,她刚上班,肯定非常忙,他不能去打扰,远远看一眼,确定她身体没问题就够了。

等到患者入睡,她才会有空闲,他先找个没人的地方等一等,晚上应该可以顺利跟她正式见面。

心脏砰砰震动,头很晕。

他定定神,抚平衣摆,带上一大包各式防治感冒和提高免疫力的药,下楼上车。

*

桑瑜上班时,感冒基本好全了,投入到工作状态更是精力充沛,等忙完一阵,消化内科的主任过来喊她,“天黑前你匀个时间,跟临江高层的患者联系一下,过去输液。”

以前这种事,最多是护士长来通知,这回居然是主任亲自。

桑瑜忍不住问:“主任,到底为什么非要我去?”

主任“啧”了声,“不记得规矩了?是你这小丫头该问的吗?去了别瞎聊,就说上次太忙没走开,免得人家怪你带病上门。”

桑瑜暗想,大美人和陈叔都好得很,投诉是不会发生的。

但原因搞不清,总归心里慌。

她看主任暂时还没生气,想再试探试探,没等开口,就见电梯里走出一个端庄秀雅的老太太,一身白大褂相当有气质,含笑朝她招手,“桑瑜,过来帮个忙。”

没认错的话,是她们康复中心身价贼高的那位宋老师?

桑瑜答应一声,为难地瞅瞅主任。

主任叉着腰来回看看,这位宋老师可不简单,医术高不说,据小道消息传言,她背景深厚,是康复中心的幕后大股东。他惹不起,陪着笑脸摆摆手,“去吧去吧,先帮宋老师。”

桑瑜轻快小跑过去,“宋老师,需要我做什么?”

宋芷玉根本没有正经事,她刚跟老陈通过电话,知道蓝钦已经来了,这会儿不知道悄悄藏在哪,而输液的任务就排在桑瑜的工作表里,她万一直接上门,岂不是要走岔了,还是绊住得好。

她笑呵呵找借口,“我有个患者情绪不稳,她们都说你很会调节病人心情,想让你去病房看看。”

桑瑜一口答应。

宋芷玉侧头暗暗打量她,小姑娘细腰长腿,皮肤白腻,黑色长发盘得干净利落,一双大眼总甜甜弯着,睫毛纤长,像幼鸟绒软的小翅膀。

真是讨人喜欢。

桑瑜猜到安抚宋老师的患者肯定难度很高,但完全没想到会脱轨。

她本来只是随便说两个故事,竟然吸引来了左邻右舍的病患纷纷加入,一发不可收拾地演变成了奇闻异事座谈会。

情绪不稳的那位,这会儿听故事听得兴致勃勃,容光焕发。

“哎呦那些豪门恩怨的事儿太多了,一个比一个离奇,”正在口若悬河的是个中年妇人,保养得当,据说老公常出入上流社会,八卦知道的相当多,“蓝家,就做珠宝起家的那个蓝家,你们都听过吧?”

“谁不知道蓝家啊。”

“是啊,蓝家可是真豪门。”

“蓝家也有怪事儿?”

中年妇人聊到兴处,一拍大腿,压低声音,“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他们家小辈儿里,有一个连族谱都不让入的怪物。”

大家一愣,哄堂大笑,鬼故事啊?

中年女人却煞有介事,讲得绘声绘色,说这怪物如何相貌离奇,出生就带着灾祸,当年蓝家老爷子在产房外一看见他,直接想伸手掐死。

桑瑜听得有点冷。

女人表述能力很强,幻想小说似的情节被她一描述,像真发生过一样,蓝家那妖怪,青面獠牙如魔似鬼,简直跃然眼前。

桑瑜手臂环抱,决定还是不听了,怪吓人的。

她提醒完大家注意休息,走出病房,靠近护士站时,恍惚看到一道高挑人影进了里面的临时休息间,她视野受阻,急忙紧追几步再看,又不见了。

应该是……眼花看错吧?

她稳妥起见,打算过去检查一下,刚要推门,走廊里有值班医生着急喊她,“桑瑜过来一下!”

“来了!”

桑瑜不得已,马上回身去忙正事。

她身后半掩的门扉里,蓝钦站得笔挺,呼吸急促,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疼痛的记忆实在太多太深刻了。

哪怕之后创伤愈合,但有些伤害不可逆,一有食物想要下咽,身体就会自动给出强烈排斥,即便强行咽了,也多半会吐出来,更加煎熬。

桑瑜无论如何也没猜到会是这样。

蓝钦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灾祸仅用了只言片语轻轻带过,但她在康复中心见过类似病历,期间的痛苦折磨完全可以想象。

她看到蓝钦的笑,胸口一下子闷到喘不过气,急忙接着往下看,迅速把纸翻到第二页,表情却更加震惊,嗫嚅好一会儿才说出话,“等等……你,你的意思是……你只能吃得下我做的饭?!”

“就算有这个情况也肯定是巧合啊!”桑瑜晃了下神,以为在看什么离奇的故事,不假思索地认定蓝钦的说法完全是天方夜谭,“先生,我本身是做医护工作的,可以明确告诉你,无论你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进食障碍,症状都不可能因为我这个陌生人缓解。”

蓝钦垂眸,如果,不是陌生人呢?

桑瑜点点纸上的字,“按照你写的,你长期食不下咽,两年前偶然经过蛋糕店,闻到了我在里面寄卖的糕点香味,买回来不抱希望地尝了,发现没有吐,从那以后靠着我的糕点维持进食,我近期太忙,蛋糕店断货,于是你就跟着断了粮?”

她越说越觉得离谱,摇摇头,“绝对碰巧了,是你尝试过的太少。”

食物的味道,多虚无缥缈的东西?

同样的食材步骤,可以做出极其类似的成品,哪有什么是特殊到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