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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府兵作乱,他也难辞其咎。

夜色沉许如,旁边又掀起了一阵大洪。

岑谦被大风刮得苍老了几分,叹了口气,沉肩将火把重重地丢入水中,扭头负手而立:“都起来吧,冯大人那头还需要人手。”

……

奋战一夜,翌日岑谦以刺史重回了城中府衙,马不解鞍,第一件事便是去粮仓重新核查。

粮食的确是一石不少,完好无损。等他忙完分发粮仓之事,回到自家府门前,几乎是滑下马背的。他自半月前操劳不休,这几日在狱中饥寒交迫,再经昨夜那般一闹,终是病倒了。

雨停了有几日,冯卧治水有道,离江的水已快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汛期眼瞧着就要过了。

待到城中的积水快要干时,林荆璞与冯卧才抽出空,到刺史府上探望岑谦。

岑谦本是习武之人,年纪虽大可身子还算不错,这次只是积劳成疾,卧病静养上一段时日即可。他见到二人,又欲下床行礼。

不想冯卧去拎走了床下的鞋,不肯让他双脚沾地:“嗐,岑大人还是快快躺着吧!”

“御史大人,你这……”岑谦为难一阵,只好在床榻上朝二人一拜。

林荆璞无奈一笑,给冯卧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把岑谦的鞋还了回去。

家仆给他们上了茶与点心。林荆璞坐下抿了一口,茶味很淡,几乎品不出茶香,但恐怕已是刺史府眼下能拿出招待客人最好的茶水了。

岑谦喝完了药,哭得喉咙发涩,缓了缓才道:“这几日我卧病在床,总是想起前几日发生之事。想明白了一些,可想不明白的事更多,还望二爷指教。”

“岑大人还在病中,不宜过于耗神。有什么疑虑,只管开口便是。”林荆璞道。

岑谦听他如此说,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那日胡轶围剿营帐,你的高手应是早在堤坝上下了埋伏,那一箭才会射的如此之准。因此我便想不通了,二爷身边既有如此高手,早应有许多机会,可一箭要了胡轶的性命,又为何要白白生出来这许多事端?”

这一点,岑谦实在是费解至极。

既然杀了胡轶便可破解允州之乱,又为何不早点杀?为何林荆璞非要换了霉米,劫了狱,等待无退路时再杀他?

林荆璞似笑非笑,声音温和:“允州毕竟不是邺京,大洪当前,城防宽松,杀了一个胡轶容易,可要拉拢人心难。”

岑谦眉头一滞:“此话怎说?”

“胡轶是燕鸿钦定的御史是不争的事实,满邺京都知道此事。他若无缘无故枉死在允州,到时朝廷必定会以此做文章重查此案。我倒是可以轻易脱身,岑大人身为本州刺史,可有应对之策?”

岑谦背后一阵冷汗,思忖道:“这,确实无策可对……”

林荆璞说:“这是其一,所以必得给胡轶安一个滋事生乱之名,给启朝朝廷一个交代,才可保允州与岑大人安然无虞。”

岑谦见他迟迟不语,又问:“可还有其二?”

林荆璞一笑:“至于其二么,权是我的一片私心,实在是愧于向大人说出口。”

“二爷但说无妨。”岑谦早已卸下了对他的防备,还对他有些许的敬佩之意。

“岑大人是清正之辈,以苍生百姓为重,又嫉恶如仇,不愿与吾等前朝余孽同流。从北边运到三郡的赀货,常为大人所阻截,亚父多次向允州示好,大人也从不领受。”

林荆璞眉心微低,眼角却生了笑意,站起来躬身一拜:“实不相瞒,我费这许多周折想拉拢的人,正是岑大人您。”

岑谦一顿,恍然明白了他的算计,心头不觉发怵起来。可见他君子如玉,肯将心计向自己坦诚,又不免对他更加敬重。

少年帝王,本该如此。

这季节日头变短,不多久,天色便暗了。岑谦又留林荆璞与冯卧在刺史府吃了点小菜小酒,这几日城中秩序恢复,已能在街市上买到新鲜的牛肉与蔬菜。

酒饱饭足,岑谦不肯听妻子的劝回去躺着,拄着杖非要送他们出府。

“眼下洪灾情势已稳,二爷可要回邺京了?要不在允州上再多待上几日。”

林荆璞系上大氅,金色的短绒很是厚实,他垂眸看了眼,笑道:“有人急,我不急。但也不能再留在允州了,难得来一趟南边,我还得赶去见亚父。”

“去三郡?”岑谦挑眉。

林荆璞颔首。

岑谦一拜,好心提醒道:“听闻三郡倭寇之患频生。二爷此去三郡,还是得当心些。”

“渔民一出海,倭寇便要搜刮渔船,囤积了足够的粮食钱财,每年这时都会在海边滋事。三吴专门备了一支水军应付他们,不足为患。”林荆璞说着,也再朝岑谦恭敬一拜,便要上马离去。

曹游此时骑了马,从街道的另一头驰来,翻身下马,不大情愿地将一封信笺递上:“二爷,是启朝皇帝的信。”

林荆璞弯腰去接过,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加急金印,便可想见这封信笺经过每站驿亭时,该是何等的畅通无阻。

哪怕是头等要紧的军令急报,也只能戳一个加急章。

“以权谋私,也不是他这么玩的。”林荆璞唇间嗤出了一分风流。

他借着刺史府前的灯笼,将信拿出来读,面色一沉,当即调转了马头。

冯卧皱眉:“二爷?”

林荆璞急切,对曹游道:“派人去告诉亚父,不必等我去三郡了。我今夜就得启程,先回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