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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静得诡秘, 阴风低泣。

鸟为食亡。几只秃鹫事先嗅到了这黑夜里不寻常的味道,集聚在牢狱外的高墙上,随时打算俯冲而下,为了抢夺最新鲜的人尸而头破血流。

翌日的白昼苏醒得迟, 直到巳时, 天边才透出亮光。林荆璞昨夜便睡得不踏实, 早晨身子发沉,迟迟才懒起洗漱。

很快, 曹游咋呼的喊声打破了这份浑噩, “二爷——!”

林荆璞拧着汗巾的手指一顿,曹游便推门冲了进来:“从刑部大牢传出来的消息,说昨夜有人往关押宁家老小的那几间牢房里送了不干净的饭菜, 没两个时辰人便全被毒死了!……太子妃他们恐怕、恐怕已遭遇不测了!”

曹游含着悲恸的哭腔,无力地跪了下来。

汗巾掉入了盆中,一口气血涌上林荆璞的胸腔,他掩面往旁咳了两声:“宁为钧呢?”

“宁为钧也吃了那有毒的饭菜, 可他命大,碰巧昨日身子不爽快中了冷暑,没吃几口便全吐干净了,这才侥幸留了一条命。”

曹游强忍着哽咽, 骂道:“那帮吃百姓粮的俎虫!听说牢里的仵作只是草草验了尸,也没查出饭菜里究竟是什么毒,狱卒便将尸体都拖了出去喂鸟吃,摆明是要毁尸灭迹!刑部大牢密不透风,我们的人进不去, 曹将军本计划着要在行刑当日劫法场救人,可不想却——”

他粗鲁地擦了把眼泪, 扼腕痛惜。

林荆璞眼眶微低,唇齿翕动。

“二爷说什么?”

“是魏绎。”林荆璞面色晦暗,却出奇地冷静,冷意从眼底一直蔓延到喉间,但与他天生的柔弱姿态毫不违和。

重犯在狱中暴毙,若上头无人庇佑,刑部那帮人便是再肆意妄为,也不敢如此作为。

曹问青此时也赶到了,见林荆璞的脸色,便知他已知晓此事,退后了一步,俯身跪下磕头:“二爷节哀!老臣办事不力,未能先行一步……才致使太子妃与皇孙遭遇了不测,老臣万死不能当,实在是无颜面对太子与先帝!”

“曹将军不必苛责于己身,”林荆璞抬手扶起了他:“没料到魏绎这么急下手,缘因是我一直未想明白。”

曹问青听言一愣。

“我要是魏绎,绝不会轻易杀了如此重要的两枚棋子,让他们活着,远比死了更有用处。”

魏绎说他不会失算,可他还是失算了。

亚父应已在城外准备接他回去,同行护驾的还有一千兵马。魏绎赶在此时灭口,有什么用意,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他都无从可知。

他知道的讯息太少了,时间又太过仓促,连那牢中死去的究竟是不是皇嫂,都无法确认身份。

曹问青沉肩:“二爷,天亮之前老臣已派人暗中前往那乱葬岗搜寻了一番,昨夜中毒死去的七八岁模样的,都是女孩。”

他刻意没将话说完。

女孩与男孩虽都是皇嗣血脉,可要放在眼下,便是天差地别。

先帝本就只有林鸣璋与林荆璞两个皇子,林鸣璋被戮于亡国之日,林荆璞才不得以挑起复国的重任。要是皇嫂当日诞下的是女孩,救下来之后好好养着便是;可要是男孩,那便是殷太子的嫡子,本来便是能继承林殷大统的。若真是如此,嫡孙亡故,三郡外党之人又怎会不猜忌怪责于林荆璞。

还好,还好只是个女孩……

曹问青随林荆璞久了,未免也起了臣下于自家主君的私心。他冒险专门要去确认一番,便是要替他消除后顾之忧。

曹问青想到此处,也说不清心头是惋惜更多,还是庆幸更多,如灰的面色才稍稍松弛,躬身说道:“二爷不必忧思过度,邺京中的后事就交由老臣来处置。伍老昨日到了乔板坡,老臣已派曹双去城外接应。行路匆忙,二爷早些预备才好。”

“这一年来,多亏劳曹将军照拂,璞始得善终。”林荆璞卸下深思,弯腰朝曹问青一拜,久久都不起身。

曹问青只好将头压得更低,苍老的眼眶有不具名的热泪在涌动。

……

曹双亦是曹家的家奴,比不得曹游有一身功夫,可也读过不少书。早晨鸡还未打鸣,待到城门一开,他便快马出了城,赶至了乔板坡的营地。

冷风萧瑟,地上的枯枝残叶还蒙着白霜,踩上去仿佛能听见冰刀淬火的声响。

“拜见伍老,小人是受曹将军之托,特前来接应伍老。”曹双是个懂礼谦和之人,下马先向伍修贤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伍修贤已打点好了行装,坐于马上,可面色似有不豫,提着缰绳跟曹双道:“你先起来。”

曹双才察觉到这营外的气氛不大对劲。

只听人说:“伍老,皇嗣事关重大啊,我们此时往西南而行,应还能赶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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