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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思淡下来,便决定今后不再在这件事上挂心了……免得探到了消息又断不了念。

司礼监掌印太监戚世忠站在廊庑下,问桂盛:“姓宋这小子进来做什么?”

四十五岁上下年纪,面白光亮,鹰眼上挑。

桂盛低着头:“倒是没说,不过儿子看他分明是在找甚么人。”

“找人?这里头缺的就是东筒子尽头那两个淑女的名字,他东华门沿着墙根穿过去倒是方便。”

一句话虽说得含糊,但内里的意思听话的人都晓得。桂盛咋吧着舌头:“可不是。那高丽进贡的淑女前些个晚上生下来一子,是死胎,连着嬷嬷都被万禧皇后吊死了。不过干爹何必与他过不去,眼下新皇登基,以他东平侯府先前的关系,怕不是要重新任用呢。”

其实年纪也没比自己小多少岁,一口一个“干爹”叫得倒是亲热。戚世忠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小子,想坐东厂的头把交椅,你得先弄清楚东厂是做什么的……此刻是不与他为敌,但抓着点什么把柄在手里总没有坏处。”

桂盛被他一双鹰眼扫得虎躯一震,连忙哈腰勾头道:“是,儿子这就派人去查。”

戚世忠又问他新皇帝的情况。

桂盛答:“各宫都在清理,三座门里的清宁宫还算干净,就先把裕亲王父子……哦不,皇上安排住进去了。这会儿还没开始用膳,干爹要不要过去看看?”

清宁宫是从前的太子东宫,他裕亲王住过去倒也合适,终归这帝位最后又回归到他的手上。

先皇帝去世时裕亲王才两岁,这些年忌惮着隆丰皇帝,打小养成了谨慎又收敛的性子。听说那天晚上宣进宫时还带了个小儿子在身边,忧柔怕死,戚世忠心底里其实是有些不看好他的。

便淡淡道:“不必了。”又嘱咐桂盛当好差事,王府里的娘娘们也别忘记关照,眼下新皇帝脾气暂时还摸不透,一切需得小心谨慎,当太监的命都挂在主子身上。

桂盛哈腰应是,恭送他下阶梯:“谨遵干爹教诲,儿子一定尽心竭力。只求干爹周全,千万别让儿子跟着万禧皇后去别院。”

戚世忠回头,嗤一声:“先前不是把那个女人讨好得跟哈巴狗似的?这会儿倒不愿意去了。你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你想要的那个位置,早晚都会轮到你手上。”说着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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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皇帝停灵待丧,新皇预备登基大典,龙袍衣帛要加紧赶制,妃嫔的宫殿也要尽快清理腾出,宫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正是巳时过半,日头在宫墙下打出光与阴影,各监各局的宫女太监们在巷子里如鱼穿梭。宫中讲究格调,再忙再乱不能失了风度,步子虽走得又快又疾,但是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御膳房里就不一样了,切菜的切菜,掌勺的掌勺,硁硁呛呛,雾气腾腾地忙做一团。

裕亲王当年两岁出宫,没有人知道他爱吃什么。他又生得清贵隽冷,吃东西甚优雅,每个菜只吃两口,绝不多碰第三回,眼睛也不多看,这可愁坏了当差的一众太监。

尚膳监的掌事太监站在长桌边上吆喝着“端这个,端那个”,甩手给了一名侍膳的小太监一巴掌:“看你眼神儿机灵,让你在旁边看着点,看了这许多天,愣是没看出半点皇帝的喜好,仔细把咱家饭碗都害丢咯!”

啪啪啪,又三掌,把那小太监吓得扑通跌在地上直磕头。十三四岁的年纪,皮毛没长全,两下就磕得额头上血迹斑斑。

太监命苦,割了玩意进了宫,今后做牛做马做不成人。陆安海不忍心看,正打算提着盒子出去送膳。

掌事太监招招手把他叫住:“得得,那膳盒子太重,看你肩膀歪不叽叽的,今后就换你替这小子侍膳吧。”

陆安海肩膀确实歪,十二岁那年进宫,给主子上菜时抖了手,汤汁溅到主子娘娘的裙腿上,被掌事太监用铜鞭子在肩头打了十数下,后来肩膀就歪一边了。还好他微胖,看着还不算寒碜。

“奴才谢过吴爷爷!”闻言连忙跪下感激谢赏。

只心里想到那犄角旮旯里藏着的小东西,手上的膳盒子却舍不得放。那小东西命拗,挣着劲儿的要活着,吃得可频,送膳比侍膳好,还能偷着点儿过去喂喂。

掌事的太监不耐烦,一脚尖蹬开他的手:“先别跪,我也就给你几天机会。要是发现不了皇帝爱吃什么,回头照样得换人,少不得还你一顿打!”

“爷爷教训得是。”陆安海鸡啄米似的连声应“是”,见几个送膳的太监已经在院门外等自己,只得拍净衣摆领在前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