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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冬天天短,十月份还没入冬,五点多天也开始见黑了。

李常顺下了班从蔬菜五商店回家,家里饭菜已经做好了。

田翠芬拉开灯,把东西一样样端上桌,一看李来娣还没回来,顿时皱眉,“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吃饭,也不知道她那个死德性像谁,让她上个班,跟要她的命似的。”

“可能是第一天上班不适应,回来晚了。”李常顺眉心也蹙了下。

“那这也太晚了,土产公司可比五商店近多了,你都到家了,她还没到。”

“不行我出去接接。”

到底是姑娘家,这么晚的确让人不放心。李常顺正要折身出去,李来娣回来了。

田翠芬一见就竖起了眉,“你还知道回来啊?也不看看几点了!”

李来娣没吭声,闷着头坐在了炕边。

田翠芬数落了几句,见她没顶嘴,也就喊起了儿子:“宝生,吃饭了。”

李宝生坐在写字桌边,正低头摆弄一个收音机,连叫了好几声才有反应。

自从程文华跟他离了婚,把孩子的姓改了,他妈又去找王小春闹了一场,他就变成了这样。每天什么事都不管,一下班,就摆弄那个和程文华结婚时买的收音机。

田翠芬有好几次都想把收音机扔了,看看儿子,又实在觉得心疼。

李常顺看着也皱眉,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问田翠芬:“上回你说有人给来娣介绍对象,怎么样了?”

“快别提了,农村出来的也敢介绍给我们家,真亏她张得开嘴。”田翠芬一提就来气,“咱家来娣可是城市户口,还是高中毕业,在城里找什么样的没有?”

“那正好,老孙媳妇儿又给我介绍了一个。”

“条件怎么样?”

“比来娣大三岁,爸是刨花板车间副主任,还有个姨夫在商业局。”

“只是副主任?”田翠芬显然有些失望。

李常顺又何尝不失望,“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也只能找这样的了。要是……”他看了眼李宝生,“能给来娣安排个工作,别说副主任的儿子,主任的儿子我都看不上。”

自从和程家离了婚,好多以前能说上话的人都不理他们了,还有人嫌他们家名声不好。

李常顺叹气,“这个也不错了,爸还年轻,说不定能再往上走一走。他那个姨夫也能在商业局说上话,有了这层关系,好歹不用担心程正岳又提查账那档子事。”

田翠芬一想也是,“那就见面看看。”

“所以你们就要把我卖了?跟大姐二姐一样?”一直闷不吭声的李来娣突然开口。

田翠芬先是一愣,继而恼了,“什么叫把你卖了?死丫头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了吗?”李来娣倏然抬头,眼神直勾勾的,竟然有些吓人,“你们说那人我知道,是我同学的哥哥,长得特别丑,路上狗见了都咬,你们让我嫁这种人?”

“你是跟人过日子,还是跟脸过日子?”田翠芬被说得一脸不悦。

李常顺也皱起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对象不能光看脸,再说人家也未必又你说的那么夸张。”

“就是,陈寄北倒是脸好,让你跟那么个啥也不是的街溜子,你愿意?刚你爸也说了,他爸还年轻,早晚能升上车间主任,提拔提拔他还不是轻松的事儿。”

田翠芬不提陈寄北还好,一提,李来娣直接摔了筷子,“街溜子街溜子,别人说啥你就信啥!天天把街溜子挂在嘴边,你知道他在老家到底什么样吗?知道他在单位什么样吗?”

田翠芬当时就站了起来,“你找打是不是?”

李来娣就坐在炕边,腾一下也站了起来,“我哪说错了?刘铁萍说他不好,你就信了,刘铁萍那是什么好人?你还把他介绍给夏芍,明明是介绍给我的!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土产公司看到谁了?陈寄北!人家那是街溜子吗?是土产特地从食品厂借的大师傅!全江城就三个会做木桶的,其中一个就是他,他才学了多长时间,以后少说也是个七级工!”

这话她憋了一天了,一开始听带队的人说她还不信,找别人又问了问。

别人说她还不信,又专门跑了趟食品厂。

田翠芬显然也不信,“你听谁瞎说的?当初我可是去食品厂打听过。”

“我就是听食品厂的人说的!人家才学了一年,师父压着,还偷偷学会了,你跟我说他是街溜子?还有夏芍,你知不知道她已经转正了?知不知道!”

“夏芍转正了?”这回连李宝生都抬起了头。

“对,她转正了!她现在有正式工作了!我还什么都没有!”

李来娣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就是个乡下来的丫头,哪里比我强了,凭什么过得比我好?明明是介绍给我的,凭什么便宜她?凭什么她就是正式工?”

这才是李来娣最容忍不了的。

陈寄北是长得好,但你要说李来娣对他有什么执念,倒也未必。

李来娣的执念是夏芍,从小就是。

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东北,她不用跟几个姐姐一样早早嫁人,能读书,还能有份工作,她终于觉得自己比夏芍强了。可兜兜转转,夏芍还是过得比她好。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看向兀自震惊的田翠芬、皱着眉头的李常顺和导致了今天这一切的李宝生,“对象你们不用给我找了,我自己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个比陈寄北更好的!”

李来娣咬牙,“我就不信我过得比她差!”

那一瞬间她的表情竟然有些狰狞,看得田翠芬心里一跳,“你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李来娣又抹了把脸,平静地坐下来吃饭,平静得田翠芬愈发觉得心惊。

其实临时工那么多人,陈寄北根本就没注意到李来娣。

晚上下班回家,夏芍做饭,他就拿了个小刀坐在旁边,一个个抠去大枣里的核。

夏芍今天回来得还算早,准备把之前说的奶枣给做了,去核是第一步。其实要是有吸管,这一步做起来很容易,直接扎进去就行。可惜这年代没有,只能手工抠。

男人手指修长有力,侧脸认真,和夏芍忙碌的身影一静一动,看着特别赏心悦目。

孙清本来也在做饭,回头一瞅,不自觉就露出了姨母笑。

多好看的一对啊,男的相貌堂堂,女的眉目如画,这要是再能生个娃……

孙清都想好给干儿子干闺女做什么小衣裳小被子了,结果这俩结婚好几个月还没动静。

正遗憾,就听姜百胜在屋里喊:“什么东西糊了?”

孙清猛地回神,一看锅里,炒的菜已经糊了底,赶紧手忙脚乱拿锅铲去翻。

可惜还是晚了,炒出来的白菜一半素白,一半焦黑,看卖相就让人没了胃口。倒是夏芍正在往锅里点醋,随着浓郁的米醋香飘出,酸香爽口的醋溜白菜已经出了锅。

再拿大葱炒个鸡蛋,简单的一顿晚餐就成了。

见夏芍把饭做好,陈寄北也收了工具,一言不发去屋里放炕桌。

抠好的大枣被他随手放在炕边,夏芍拿起来看了眼,“抠这么干净?怎么做到的?”

用吸管抠,还会带下来一些果肉,陈寄北这个连一丝果肉也没有浪费。

“就那么抠的。”陈寄北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顿一顿,干脆把小刀递给她,“要不要试试?”

夏芍没接,“我才不学,学会了以后都是我的活。”

小时候她见奶奶钩拖鞋、钩手套,还给她钩过小包,就好奇想学过。但一来实在没那个天分,二来奶奶也不让她学,说拙人享福,巧人受累,学太多了什么都得干。

奶奶还有一句话她觉得很对,就是男人干活的时候千万少挑剔。

更别说:“你这干得什么玩意儿?行了你放那吧,放着我弄。”

你嫌人家干得不好,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时间一长,在家干活的男人也什么都不干了。

反正夏芍不吃这个亏,笑着把那颗大枣又放回去了,还主动给男人剥了个土豆,“同志辛苦了,同志尝尝今天新买的土豆。都是黑龙江过来的开花土豆。”

开花土豆,就是蒸熟了会裂开的土豆。通常淀粉含量比较高,吃起来口感沙绵。

刚出锅的土豆还有些热,夏芍只剥了两下,葱白的指尖就泛红了。

陈寄北赶紧接过去自己剥,夏芍没和他争,“你尝尝怎么样,好吃我们就买点过冬。”

东北这地方天冷,一年里恨不得半年都有雪,因此冬天也没什么新鲜蔬菜。都是买了白菜、萝卜、土豆放在地窖里存着,每年进入十月份,就陆陆续续开始囤菜了。

除了囤菜,还得囤柴火,糊窗纸。

像他们家这种老式格子窗,所有玻璃和窗框的接缝处都得拿纸糊上,不然窗户漏风,冬天会很冷。这种窗户纸还得糊在外面,糊在里面玻璃反霜,容易掉。

前两天休息,陈寄北和夏芍就把窗纸糊完了,此刻听到夏芍问,他点点头,“可以买。”

“那就买四十斤,还是五十斤?”

“你做主就行。”

“那就四十斤。咱们家粮食够吃,人口也少,四十斤够了。”

陈寄北没意见,又拿起一个有些烫的土豆剥了,递给夏芍。

夏芍咬了一口,总觉得没有地瓜好吃,“江城这边冷得早,地瓜还没熟就下霜了,也没人种。我想写封信给万辉,给他点钱,让他帮咱们买一箱邮过来。”

说买是因为夏万光看粮食看得紧,别说夏万辉,夏母都抠不出来一颗。

她要买也不是找夏万光,是让夏万辉拿着这钱找别人买,不然夏万光肯定钱收了,东西不给。

夏芍顿了下,还在想要不要跟男人解释,男人已经道:“多给点,咱们也邮点蘑菇和木耳回去。”

夏芍一愣,抬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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