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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干,最年轻的班长。”车主任鼓励了夏芍一句。

温副主任也笑道:“我可算能把这个担子卸了。”又和她简单说了下机制饼干班的情况,“人不多,活也轻省,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带你过去交接。”

夏芍点头,见老罗和车主任都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告辞出去。

一出门,外面看通知的人目光全落在了她身上,有审视,有衡量,有羡慕,更有嫉妒。

郭姐也在,脸上全是替她高兴,“恭喜啊,当班长了。”

回到面包班,关系好不好的也都和夏芍道了恭喜,除了周雪琴。

当初夏芍刚来,还是她手底下任人拿捏的小临时工,这才不到一年半就成了班长,反而是她跌成了普通班员。周雪琴实在放不下那个脸,去和夏芍说恭喜。

夏芍也不在意,挨个跟班里的人说谢谢他们这一年多的照顾,尤其是王哥和郭姐几个。

众人刚吃过她请的酥糖,又被她这么郑重道谢,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不少。

等人差不多散了,夏芍开始收拾东西,郭姐才压低声音问她:“怎么去了机制饼干班?那边都是去养老的,没什么大发展,我还以为车间会从别的班调个班长过去。”

班长干得好不好,也是要看整个班的成绩的。

比如说叶大勇,因为手下的饼干班年年拿先进集体,年年出劳模,无疑是班长里的头一人。

像他这种成绩,是很容易升领导的,相比之下吴班长和王哥想往上升就很难了。夏芍去了机制饼干班,只会更难,何况她今年才23,本来就是破格提上去的。

这些夏芍也知道,但另外三个班的班长调谁都不合适。

饼干班从成立起就是叶大勇在带,叶大勇又是车间重点培养的,不可能去。吴班长能力一般,但班里特别团结,也不好调,更别提王哥从她进厂就很照顾她。

夏芍笑笑,只说了一句:“天冷了,车间该做细点了。”

郭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对啊,机制饼干班是不容易出成绩,但夏芍本身容易啊。她能升班长,靠的也不是在面包班干这点活,带的班轻省,自然有更多时间做别的。

郭姐转过弯了,张淑真帮夏芍收拾着东西,却有别的担心,“机制饼干班班员年龄都挺大,你一个小年轻过去,恐怕没那么好管。你聪明,自己心里有个数。”

以前温副主任压得住,那是因为他年纪够大资历够老,夏芍可就不一样了。

这些都是确确实实的关心,就连牛亮都过来,悄悄跟夏芍说了几个名字,“机制饼干班最不好惹的,都跟人吵过架。”又说了两个,“为人比较正直。”

夏芍点头表示明白,挨个跟几人道谢。

见郭姐和张淑真面上流露出不舍,又笑道:“以后中午我过来吃饭,你们不会不让我来吧?”

几人都说随便来,看她挺着个肚子,王哥还亲自帮她拎了东西。

于是夏芍就是一个副主任一个班长送过去的,身后还站着老罗。

这个配置,想给她点下马威都得先掂量掂量。当然夏芍也不可能真去跟老罗告什么状,这种开局她要是还干不好,那她就不是个当领导的材料,怨不得别人。

反正大家相互认识过,温副主任又带着夏芍走了遍机制饼干车间的生产流程,交接还算顺利。

交接完,夏芍把人送到门口,道了谢,回来也没讲什么话,直接洗了手开始干活。

一般年轻人第一次当领导,总爱整出点事来彰显自己的能力和身份,生怕下面的人不服管。可往往做得越多,就越容易出错,也越难以服众,反而适得其反。

夏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踏踏实实开始干活,众人反而很快就适应了她的存在。

中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还有女员工问她:“你这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夏芍一点没有架子。

“快六个月了?”那女员工咋舌,“你这肚子可够大的。”

听到话声,另一个颇为年长的女员工也看了过来,“六个月就这么大,双胞胎?”

这人就是机制饼干车间守在烤炉尾端,负责把烤好的饼干拿木耙推到箱子里的。

夏芍刚来食品厂就听何二立介绍过这个好活,心向往之。可惜何二立拜了马四全为师,肯定不能来了;她倒是如愿来了机制饼干车间,却是以班长的身份。

“是双胞胎。”夏芍笑着点点头。

周围女班员看她这肚子立马稀罕起来,“那你要辛苦了,双胞胎可不好带。”

这一天又是找老罗说韩主任的算计,又是升班长,又是交接,又是适应新工作环境。等夏芍闲下来,有时间找何二立说那小姑娘的事,已经是下午快下班了。

何二立个怂货,一开始还极力撇清,“我跟她又没关系,你和我说他干嘛?”

夏芍也不拆穿他,“我也没说你和她有关系,就是怕你去买东西找不着人。这种卖山货的好时候她好些天都没来,谁知道是家里出事了,还是她妈又病了。”

说完她也没管何二立是什么反应,扶着腰慢慢往回走。

这怀双胞胎的确要比单胎辛苦,还没到孕晚期,腰椎就被压迫得总不舒服。

也不知道双胞胎的爸爸现在在干嘛,没了他每天摸摸碰碰,两个崽子都安静了不少。

何二立嘴上不在意,夏芍一走,人却变得心不在焉,马四全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有反应。

马四全下意识就想骂人,想想这是他手里的独苗了,虽然天赋比陈寄北差得远,好歹比曹德柱和那些学徒强,又摆摆手,“干不进去赶紧滚蛋,别在这碍眼。”

这就是放他提前下班了,何二立猴子似的窜起来,“谢谢师父!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比起陈寄北和曹德柱,这个话痨可太能说了。心里有事,嘴上还能叭叭叭直说到人出去。

看着他一阵风似的跑远,马四全不禁也想起了陈寄北。

听说陈寄北在土产公司很受重用,不仅接了酒厂做桶的单子,带了学徒,还被借去了省城。

他走得太快,把所有同龄人甚至他这个师父都甩在了后面,或许从一开始就该飞出去。

何二立匆匆跑到小市场,那小姑娘果然没来,依旧没来。

他回到家,人就有些神思不属。饭稀里糊涂吃了,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很想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想去她家看看,可是又不敢。他们非亲非故,连朋友都不算,他凭什么去看?万一引起误会,让她邻居说闲话怎么办?

可万一她家里真的有事呢……

如果夏芍没怀孕,他还能豁出脸皮求夏芍帮帮忙,可夏芍偏偏怀孕了。

何二立在炕上烙了一晚上饼,烙得何婶儿早上拿了两块钱给他,“是不是学做那啥木叶太难了?你别害愁,买两包烟放松放松,不行就等寄北回来问问他。”

何二立心里有事,下意识接过,接完才反应过来,“不用,我零花钱够花。”

他胡乱扒了两口饭,就准备去单位,走到半路却折去了小市场。

清早起来飘了一点雪,不大,星星点点落在人身上落在地上,很快就变成浅浅的湿润。

这种天气是影响不了出摊的,小市场人没怎么少,那小姑娘却还是没来。

空荡荡的摊位就像落在心头的一块石,何二立定定看了会儿,突然一扭头,顶着雪跑到了夏芍家,“寄北不在,他那自行车能不能借我用用?我爸的被他骑走了。”

夏芍正准备去上班,闻言立马回屋拉开抽屉,拿出了陈寄北留下的车钥匙。

“谢谢。”何二立接过钥匙打开车锁,推着就走,不多会儿身影便消失在了胡同口。

平时有些嫌高的二八自行车被他骑出了风火轮的速度,走路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十分钟就骑到了。只是气喘吁吁在村口下了车,他又迟疑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要不偷偷看一眼?

就偷偷看一眼,确定没事就走……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还没到地方,远远就看到半山坡那处小院敞着门,里面似有吵嚷之声。有村民从外面经过,听到了一耳朵,忍不住边走边摇头。

“这家出什么事了吗?”何二立赶紧拦住那村民问。

老大爷见他是生面孔,愣了下,但瞧他长得挺讨喜的,不像啥坏人,还是叹了口气,“这家的丫头命苦,前两年爹没了,欠了一屁股债,还没还完,妈又倒下了,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人撑着。现在债主找上门,全让她还钱,她一个还没十八的丫头上哪弄钱去?”

“那也是她那舅舅缺德,借的时候给六十,还的时候跟她要三百。”

旁边的小院有个嫂子出门倒水,闻言露出不屑,显然也是知情的,“美云这丫头能干,去年还碰上个贵人,告诉她土产收细参。本来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她妈身体也好多了,谁知道她两个舅舅跑过来,非让她们娘俩还钱,不还就赖在她家不走了。孙老狠那个媳妇儿也天天上门劝,让美云跟她儿子。再这么下去,美云只能拿自己换彩礼了。”

“她要拿自己换彩礼?”何二立脸色一变。

“可不,去年她妈病重,她就差点换了。那孙老狠的儿子可是个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当年打猎打多了,伤了啥不该伤的,连路都不会走,说是什么脑瘫……”

何二立话都没听完,撂下自行车就冲上了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