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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再说。”

白钰想了想,定下神来终于找到钥匙开门进去,邱彬象做贼似的探头张望一番,反锁好门声音还是很轻:

“有个情况,想来想去要向白乡长汇报一下,防止……防止后面生出事来。”

“你说。”

“今年是包主任连续第二年讨要乡里扶贫资金往来明细账簿,去年这个时候要过一次,当时王乡长直接主管财政所,没答应;年初包主任又要,杨江请示简书记后又没答应;今天下午他第三次找我,说跟白乡长打过招呼,您答应了,”邱彬道,“当时您不在办公室,打电话也没接;我说会计需要时间整理,先搪塞过去……”

白钰从果盘里拿了只苹果扔给邱彬,沉思片刻道:

“包主任要看账簿的理由是什么?”

“检查、复核乡正府工作报告,重点是报告里提到的全年财政预算和扶贫资金使用情况。”

“既然包主任有据可依,那就如实提供呗。”

邱彬放下苹果不安地搓搓手,声音压得更低,道:“公开账簿报表已经提供给包主任了,他,他,他要看真实的那套……”

白钰一震,难以置信道:“这么说这段时间我看到的资料数据都是假的!乡财政跟村委会一样居然存在明暗两套账?”

“在商林各乡镇两套账是公开的秘密,县领导也知道故意装糊涂罢了,”邱彬解释道,“主要原因在于扶贫资金来源众多、金额巨大,不可能每个项目都按下划用途去做,也不可能每笔钱都分给老百姓,乡里要统筹一部分,有时还要上缴县里一部分,剩下的才走公开渠道——您别以为乡领导想从中捞油水,而是迫不得已,说实话偶尔财政太拮据都要靠扶贫资金发教师工资……”

白钰恍然,怪不得自己拍板扣压扶贫支农资金引起简刚强烈不满,紧急召开党委会,指使杨江万钧炮轰,原来自己无意间把商林各乡镇的潜规则捧到台面上,很有可能成为引发一场大灾难的导火索!

酒意渐消,思维逐渐清晰起来。

“如此重要的情况你应该在我接管财政工作时就汇报,为何拖到现在?!”白钰语气严厉地问。

邱彬低着头沮丧地说:“有人说您主管财政是暂时的,过阵子还会交给杨江,所以能不说的事情尽量别说……”

白钰怒极反笑:“请问这位‘有人’是什么人?”

“尤德山,他说是简书记的意思。”

豁然开朗。

对尤德山传达简刚的“旨意”,邱彬当然言听计从。然而右坝村民哄抢农用化肥事件导致杨江被处理,简刚为首的乡***受到县里重重敲打,以邱彬的老练看出杨江大势已去,简刚也不被待见,自然主动向白钰靠拢。

又想起在芦沟村蹲点时包育英说过一句话——我自愿来苠原的,人大主任位子也是我自己挑的,但目的并非安享晚年,我有很重要的任务,以后或许需要你帮忙……

想到这里,白钰缓缓道:“包主任是跟我提过要查账的事,我不管你手里有几套账,但提交乡人大的账簿必须真实可信,其它我不再多说。”

邱彬肃容道:“我明白了,请白乡长放心,今后我一定全力配合做好工作。”

目送邱彬离开,白钰深深吸了口气。

在苠原呆的时间越长,越感觉到水面之下深不可测,如同眼前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黑暗中隐藏了多少丑恶和可怕的东西!

纵使杨江,此刻白钰都怀疑他都没听说过财政所两套账簿的事,因为杨江只主管财政,并不涉及扶贫资金使用与分配。简刚就是通过分而治之的方式,躲在幕后牢牢控制大权。

直到自己被县里明确经济副乡长,同时主管财政和扶贫,邱彬骑墙不下去了,简刚也有失控之感。

难以解释的事太多了:荆家寨村前任村主任猝死;村扶贫账簿上交到乡里;涉及宥发集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捐赠,以及县领导对简刚不待见到透过**表达不满,却也不敢利用右坝村民哄抢事件把他拉下马。

到底谁在背后支持简刚?

简刚掌控苠原仅仅为了捞取扶贫资金的油水么?

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面嗬……

看着黑沉沉的夜空,白钰脑里闪出诗人海子的诗句:

黑雨滴一样的鸟群

从黄昏飞入黑夜

黑夜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走在路上

放声歌唱

大风刮过山冈

上面是无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