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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莹住在凝翠宫里的一个小角落里,她上完了药,趁着夜色,拿起包好的糕点走了出去。

揽月阁拆除工作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制的,因为马上就是雀昭仪的生辰了,摘星楼是圣人要送给雀昭仪的生辰礼物,所以必须要在生辰前规划好。

雀昭仪指明要九十九层高的摘星楼,这样的工程,没个三五年是不可能的。

因此,即使造不好,也要有个底座出来亮相,工期很紧。

婉莹偷摸着溜到揽月阁附近,然后站在一个角落里焦急的等待。

等了一会儿,揽月阁内出来一个工人。

那个工人一眼看到婉莹,面露喜色,赶忙跑了过来。

“婉莹。”

婉莹面色微红,将手里的糕点递给他,“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我多干点,多挣钱,你以后出了宫,我们就能过的好点。”这个工人名唤大柱,因为手艺不错,所以被召进宫来。

婉莹与他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因为婉莹家里穷,所以家里托关系把她送进宫当了宫女。

这些年,两人都没联系了,直到前段日子,大柱进了宫,花银子托了人,找到了婉莹,两人这又才联系上。

“这些年,我一直记着我们的婚约呢。”

古代人结婚早,婉莹被送入宫的时候已经有十二了,她在十岁的时候跟大柱定下了亲事,可惜,她被送进宫了,这婚事自然也没成。

婉莹以为大柱早将自己和这个婚约忘了,可他没有,他还惦记着自己。

婉莹知道,等自己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定是找不到家的。就算找到了,她也不愿意回去。

她是被家人卖进来的,只为了给大哥娶媳妇。

那个家,婉莹是真一点念想都没了。

她原本想着若是能留在宫里老死也好,可现在碰到了大柱,她的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人活着,总得有些盼头,在这个无尽的黑暗世界里,大柱就是支撑着婉莹的那束光。

“你的脸怎么了?”

“没,没事。”

婉莹特意找了昏暗之地,想着将糕点送给大柱就走。这糕点是她花了银子买回来的,虽然只是一些做坏了的,但宫里头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呢?

婉莹自己舍不得吃,都想留给大柱。

天热,糕点留不住。

婉莹就想着自己找块昏暗的地方,将糕点给了大柱之后再走,可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是我不小心摔的。”

“这怎么能是摔的呢?”

“大柱。”婉莹一把拉住大柱粗糙的手,“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一定会好好的。你好好挣钱,我还有几年就出去了,到时候我们,我们好好过日子。”

“好。”

大柱激动的面红耳赤,他似乎是想抱一下婉莹,却又觉得唐突。

“你回去吧。”

“哎。”

大柱走了,婉莹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离开,这才转身欲走,不想竟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婉莹吓得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那个身影缓慢走过来,是个看起来不过只有七八岁的孩子。

六皇子垂眸看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娥,“你是雀昭仪宫里的人?”

婉莹虽不认识六皇子,但从穿着和气势上来看,也知道这孩子身份地位不低。

“是,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天黑了,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婉莹面露喜色,赶忙连滚带爬地跑了。

六皇子站在原地,望着面前几近揽月的揽月阁。

高高的揽月阁,犹如伫立在黑暗中的一座高塔。等它炸毁,崭新的摘星楼将被重新造起,听说为了摘星,它将被造到九十九层。

雀昭仪说,等摘星楼建造完成,便能与圣人在那上面看到月宫嫦娥跳舞,亦能吸收日月精华,长寿绵延。

最重要的是,九十九层高,一百丈外,百里外都能看到。

这样的高度,古今未有。

是大周繁荣昌盛的象征。

呵,狗屁象征。

人都要饿死了。

这摘星楼吸收的不是日月精华,而是人民的血泪。

少傅跟他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干旱之地,粮食供应不足,将会导致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之相。六皇子虽还不是很懂,但他想,那一定不是个令人好受的画面。

六皇子想罢,转身要走,突然脚下一咯,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挪开鞋子,看到地上是一块劣质白玉,上面雕刻着观音像。

观音的面容已经模糊,却依旧能看出主人的细心呵护。

它静静躺在那里,散发出淡淡的,温润的白光,那是一种圣洁的信仰之力。

六皇子没有捡,转身走了,片刻后,婉莹又悄悄的回来,看到地上那块劣质白玉,赶紧宝贝似得捡起来贴心放置。

翌日,玉髓轩。

“少傅,我昨日撞见凝翠宫的一名宫娥,有个想法。”

六皇子比寻常儿童聪慧很多,可越是聪明的小孩越难驾驭,他心中会有很多奇怪的想法。

年纪小,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没有人教授他完整的道德体系观念,很容易仗着聪明的头脑走上犯罪道路。

初见这位六皇子时,苏慢慢还记得他眼中带着的戾气。小小年纪,竟说出了要打断自家母妃腿这样的话。

好吧,虽然最后并未实践成功,但苏慢慢觉得,若是王美人真要去找圣人争宠了,为了阻止自家母妃,六皇子说不定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正因为才八岁,所以想法多,胆子大,甚至比成年人更凶恶残忍。

可自从陆砚安开始教授他读书之后,这位六皇子的脾气慢慢被收敛。

他脸上那份与年纪不符的戾气也被藏匿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与陆砚安如出一辙的清冷面具。

一个师傅,一个徒弟,越来越像。

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什么想法?”陆砚安开口询问。

“那名宫娥名唤婉莹,经常受到雀昭仪毒打。”

“你是想让她反水?”苏慢慢接话。

六皇子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除了仇恨,还有一些更让人在意的东西。”

陆砚安眸色平静地看着六皇子,静静等着他后面的话。

“婉莹有个相好的叫大柱,在揽月阁做工。”

八岁的孩子,说相好不相好,实在是有点早熟了。

可让苏慢慢更加震惊的是他对人性的拿捏。

撞到这个叫婉莹的宫女和工人大柱在一块,他就立刻能联想到这个计策。

八岁的孩子。

她的侄子还在玩泥巴呢!

怪不得,皇二代真是没一个简单的。

苏慢慢震惊于六皇子的智商,她转头看向陆砚安。

男人表情平静道:“那这件事就交给殿下吧。”

六皇子蹙眉,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瞬间消失,“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苏慢慢:……敢情您刚才都在装逼呢?

“慢慢有什么想法吗?”陆砚安将视线转向苏慢慢。

苏慢慢皱眉想了想,“我之前说过,雀昭仪最渴望得到的是龙子,如果将摘星楼和龙子的事情联系起来,我相信她一定会选择龙子。不过具体要怎么做……我还没想好。”

路又死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

夏日阳光正烈,玉髓轩的窗子半开,陆砚安坐在窗下,他手持书卷,神色淡然地迎着光。男子一袭白衣如雪,墨发红唇,肌肤白到几乎透明,气质干净到如同最纯粹的白玉。

像高山之雪,松上浓霜。

突然,六皇子“咦”了一声。

“昨日那宫女掉了块观音玉,与少傅真是……”颜狗六皇子努力寻找措辞,“一般圣洁。”

观音玉?

因为自己跟大柱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婉莹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去找大柱了。

今天,她终于忍不住了,抱着自己刚刚买到的糕点,偷偷摸摸又去了揽月阁。

这次,她还没等到大柱,就先撞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整个身体都陷在黑暗中,像一团无头无踪的影子。

婉莹被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怀里的糕点散落一地。

“别怕。”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穿着白衣,语气温和,脸上含笑,因为姣好的容貌和那身尊贵的气质,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婉莹觉得自己看到了天神降临。

甚至,四周黑暗之下,还有一束光追随着男子!

夏日晚间易是无风的,可男子衣袍竟无风自动!

这,难道真是神袛临世!

“那边点……”

高高的墙头上,苏慢慢举着琉璃灯替陆砚安打光,六皇子用力扇着手里的扇子,因为运动量太大,所以憋得小脸涨红。

雀梅呆呆地跪在那里,看着陆砚安的脸和他身上的那束光,忘记了所有。

“您,您是……”男子给人感觉太过神圣,婉莹看向他的时候连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虔诚。

“天上人。”男人声音缥缈,犹如从天上落下来的梵音。他微微仰头,“那是揽月阁吗?听说拆除后要重新建造一座摘星楼。”

“是。”听到男子的回答,婉莹立刻伏跪于地,面露虔诚。

古人最信奉神鬼之说,婉莹已经被彻底整迷糊了,对于自己遇到天神降临的事情深信不疑。

最重要的是,那天神的容貌不似凡间所有,额间一枚观音痣更是给他增添了一份神仙气质。

婉莹下意识攥紧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观音玉,紧张到面颊涨红,浑身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