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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绪章:“需要我夸吗?现场给你赋诗一首?”

孟砚青道:“不必了,我穿得这么美丽,更希望得到霍先生的赞美。”

她笑看他,缓缓地道:“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嘛。”

陆绪章听着,眸色便沉了几分,不过却是依然不动神色,颔首,道:“有道理。”

之后他才道:“你约的几点?”

孟砚青抬手看了看表:“九点,时间快到了。”

陆绪章:“那我让司机送你过去吧。”

孟砚青:“谢谢,这就不必了。”

陆绪章很是为她考虑的样子:“我怕你迟到,迟到了不好。”

孟砚青:“迟到就迟到,约会嘛,又不是去开会,还是随性一些好。”

陆绪章却劝道:“你是不是怕他看到误会什么?其实没关系,让他远远把你放在附近,到时候你走过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孟砚青便答应了,陆绪章过去和司机说了声,他回头自己过去王府井就是了,反正距离近。

等到孟砚青上了车,陆绪章看着汽车绝尘而去,这才慢慢地回去,回到孟砚青的院子中。

陆亭笈正在窗前看书,看到他回来,没太在意,之后低头继续看书了。

他这么翻看了三四页后,一抬头,又看到了陆绪章。

他这才突然,陆绪章好像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就那么站在台阶前,看着旁边花圃种着的三色堇。

陆亭笈怔了下。

眼前的陆绪章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微垂着眼,安静地看着,不过那侧影自有一股萧索的冷凝。

他静默了片刻,到底起身,走到了院子中,停在了陆绪章身边。

陆绪章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薄薄眼皮垂着,就那么看着那三色堇。

三色堇在风中轻轻晃,他的视线却一动不动。

陆亭笈开口:“父亲,你愿意让母亲和别人谈对象吗?”

陆绪章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依然盯着那朵三色堇。

就在陆亭笈以为父亲不会回应的时候,陆绪章却开口了:“这样不是挺好吗?”

陆亭笈:“父亲,其实我很疑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陆绪章抬起眼,看向儿子:“我和你母亲青梅竹马,年少相爱,之后结婚有了你,后来她就撒手人寰。这些年,其实我每每想起过去,心里总是有些悔恨,在人生的岔路口,有许多可能,我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

他苦涩地笑了下:“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如果,但凡发生一个‘如果’,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陆亭笈抿唇,静默地看着父亲。

陆绪章道:“在我最极端的时候,我觉得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甚至我的生命,以改变这一切。”

“现在她真的出现了,一个不可能的美梦成真了,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成全?所有她想要的,我都会设法为她办到,我希望让她拥有选择的自由,让她可以发展自己喜欢的事业,让她享受美好的爱情。”

陆亭笈听得恍惚,他看向远处,远处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他想起宁碧梧的话,想起宁碧梧那些女生口中的爱情,小说里的爱情。

这算是爱情的一种吗?

陆绪章:“不过,亭笈,你也要知道,人性都是自私的。”

陆亭笈:“自私?”

陆绪章:“对,你知道那个童话故事,关于魔瓶的故事。”

陆亭笈点头:“嗯。”

陆绪章:“魔鬼被困在瓶子中时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以获得自由,但等他得到了自由,他的想法就变了,因为会得陇望蜀,因为善忘,贪婪。”

陆亭笈蹙眉:“父亲,那你现在呢,你希望她回头吗?”

陆绪章笑了下:“我还忘记说,人除了自私贪婪和善忘,同时也是复杂的,有时候一个人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正邪黑白,一个人心里可以有两种念头同时存在。至于你母亲这次的约会——

他轻握住旁边的窗户栏杆,淡淡地道:“要想得到孟砚青的爱情,也得看这个男人配不配了。”

*

顺义属于郊区了,小汽车一路开过去,属于城市的高楼逐渐远去,露出北方荒野的粗犷和苍凉来。

路边的树都是干巴孤零的,在冷风中晃动着枝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霍君宜看着窗外,笑道:“这边有些荒凉,不过没办法,我们的珠宝公司现在就设在这里。”

孟砚青:“那天我看报纸,听那意思,除了顺义的这家珠宝公司,回头可能还在上海设立一个钻石经营部?”

霍君宜有些意外,惊讶地笑了笑,颔首道:“是,国外很流行钻石,不过国内还完全没有市场,所以想着先在上海试水,至于北京,估计暂时不考虑了。”

孟砚青:“国内钻石加工领域,还是一片空白,技术方面呢?”

霍君宜:“目前考虑和澳大利亚合作,把澳大利亚钻石钻石切割打磨技术引进中国,培养国内的钻石加工人才,发展加工技术。”

孟砚青点头:“现阶段,消费没到那个水平,不过以钻石在国际的流行,国内只要经济一直往前发展,早晚会时兴的,况且还有国际市场,现在就可以考虑培养发展钻石技术了。”

霍君宜想了想,叹:“对,钻石呢,只是图一个将来,现在主要还是发展黄金,深圳一带的黄金加工业务开展得好。”

孟砚青:“三来一补吗?”

霍君宜眸中流露出敬佩:“你很了解这一块,现在主要是做三来一补。”

所谓三来一补,是指外商港商提供设备、材料和设计,并负责外销渠道,大陆只负责厂房和劳动力,换句话说,就是外商港商借用中国大陆廉价的地皮和劳动力做一些加工工作,这样也好让当地人挣点工资钱。

当然,因为黄金是属于重点管制产品,所以外商港商的黄金原料会在严格管制下使用,出产的黄金制品都会以外销的方式出口外国和港澳地区,并不会对国内市场销售。

当下两个人这么聊着,自然有很多话题,霍君宜专长的领域,孟砚青感兴趣,而孟砚青的一些见识,也让霍君宜为之敬服。

说话间,那顺义珠宝加工厂到了。

顺义位于北京东北了,和怀柔密云相邻,依傍着温榆河,这几年改革后,顺义涌现了一大波加工制造工厂,比如燕京啤酒、二锅头和肉联厂等。

不过这加工厂都位于顺义郊区,下了车后,满目荒凉,只有低矮的厂房在这荒芜的寒凉中绵延着,空气中隐隐有干草和粪便的气息,干冷干冷的。

前几天下过雪,地上崎岖湿滑。

霍君宜略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虚扶着孟砚青:“你小心,这一块不好走。”

孟砚青笑道:“我知道,谢谢。”

走过那一块土路后,两个人进了厂房,因为是珠宝工厂,这里都是被严加盘查的,一系列盘查后,霍君宜带着孟砚青到了制造车间。

这里可以说是珠宝荟萃,有白玉,黄玉,翡翠,珊瑚以及水晶等,这些都是加工了要出口国外的。

霍君宜:“我们没有黄金制品许可证,所以目前集中做各种玉器珠宝。”

孟砚青倒是明白,黄金的开采制作加工以及销售,全都是由央行来把控的,央行审批并发放许可证相关单位才能有对应的资格,目前取得黄金首饰加工权的只有那么几家国有企业罢了。

她其实也想过将来的路子,相对来说珠宝入行门槛低,不过她还是想走黄金的路子。

至少在未来几年,黄金才是最接近老百姓的,其它珠宝首饰甚至包括钻石,都还是迎春白雪,消费理念和消费水平根本没到那一步,观念也完全跟不上。

这么说话间,霍君宜给孟砚青详细介绍了生产车间,玉器雕琢是一个细致活儿,先要相玉,要量料取材,因材施艺,之后便是划活,就是在玉器上用笔墨勾勒出玉器的雏形,再之后就是雕琢,最后研磨抛光。

看得出,进出口公司汇集了一批老珠宝匠,都是高明手艺人,那真是对着珠宝玉器下了心血的。

孟砚青前后看了一番,倒是大开眼界,她虽然饱读诗书,满脑子珠宝玉器知识,但是实际生产车间确实没见过,只是闭门造车而已。

不过她这么看着,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们没有专门的设计人员?”

霍君宜:“都是这边的珠宝匠看着来,量料取材。”

孟砚青颔首:“明白。”

霍君宜侧首看她:“你什么想法?”

孟砚青笑了下,看着他:“你去国外见识过的,应该感想比我多吧?”

霍君宜便苦笑:“打个比方吧,别人已经开上小汽车,我们还在骑着毛驴。”

其实国外已经形成了专业制作规范流程,更是有顶尖珠宝设计人员。

至于国内,珠宝制造依然沿用老手艺人的传统模式,根本没“珠宝设计”这个概念,就是凭着老珠宝匠的感觉大约摸来。

而这些老珠宝匠的理念是不是和国际接轨,是不是能和时代审美接轨,完全没那概念。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制作的珠宝首饰其实都是真材实料,比起那些国外品牌更实诚,但在国际上并不够流行,也卖不上价,只能赚取很少的原材料加工利润。

孟砚青:“慢慢来吧。”

她想考大学,想走珠宝设计一行,等她差不多走出一条道来,正好国内珠宝行业理念往前打一个滚,她也能学以致用。

掐指一算,估计能赶上国内第一波了。

两个人这么慢慢看着,边看边说着国际珠宝设计的流行,这么说着间,孟砚青便看到一旁角落里有两个乌黑粗糙的物件。

她看了好几眼后,问道:“这是什么?”

霍君宜也不知道,便问起一旁的工头,那工头看了看,道:“文物商店收上来的,和一些老珠宝玉器送过来,送错了吧,就一对铁家伙,就一直在这里扔着了。”

霍君宜听此,问孟砚青:“这物件有什么蹊跷?”

他知道孟砚青见识多,懂行,她既然提出来,那应该是有什么问题了。

孟砚青:“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这里毕竟是珠宝玉器加工车间,凡事要遵守规矩,不该碰的自然不能乱碰,不然瓜田李下说不清。

旁边工头忙道:“当然可以,我们正打算把这东西扔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