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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像是一个设计好的机关,若是那些村民一代一代地供奉着这座天女像,那么阵法就不会启动,他们现在可能都还活得好好的。

沈溪山没兴趣往下猜了。

既已经查明了村民被炼为妖尸的原因,事情到这里也算是结束,至于布阵人是谁,去了哪里,跟他又有什么干系?

只交代一句:“此阵范围应当是整个村子,若是现在将木像毁坏,我们所有人都会受到阵法的影响,暂且放着。”

说完便抬步往外走。

此地已没有留存意义,宋小河也跟着出门,脚步追赶了几下,刚想让与沈溪山说话,却忽而发现庙外竟然站了很多人。

其中步时鸢站在檐下,神色从容,见宋小河出来了,还对她微笑了一下。

台阶往下,自然是程灵珠等人站在前头,各个门派的领队几乎都在,再往后就是较为密集的人群,像看热闹一样围成个圈,正小声议论着。

当中也有个例外。

钟浔之不是领队,但因着钟氏这次派了不少人,他作为东家小少爷,当然也有着不低的地位,站在首位,身边是云馥。

他见到宋小河时,脸色一变,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宋小河也不知道为何就在他们进去走了一趟的功夫,门外就聚集了那么多人,且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们。

“宋小河。”程灵珠率先出声,用清冷的声音唤她的名字,问道:“你们在庙中有何发现?”

她应了一声,回道:“里面的确有一尊天女像,但地上有个养尸阵,村民之所以变成这样,皆是因为他们起了贪念,想切割天女像拿去换银钱,毁坏了压阵之物。”

“可那老人说,天女像是因为年久失修,被多年前的一场大暴风雨摧毁的,为何与你说的不同?”先前在旁边围观的弟子提出疑问。

“没有那场暴风雨。”宋小河道:“庙内设了回溯幻象,我们都看见了当年村民拆天女像的场景。”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日后不可擅自行动,必须将事情报备于我,否则遇到危险,谁也保不了你。”

程灵珠似乎对此事也不感兴趣,只是走个过场随意问了问,便匆匆用一句教训当做结尾。

其他领队显然不满,认为宋小河没有将话说完,为仙盟隐藏了信息。

因此,众人心思各异,脸上的表情也相当精彩,一时间议论声嗡嗡响,各自散去。

钟浔之没走,他瞧见了跟在后面出来的谢归,便着急忙慌地走来,“春棠。”

云馥也跟在旁边,手中抱了一件天青色氅衣,紧紧张张地给谢归披上,嘴里念叨着:“三师兄啊,方才可吓坏我和五师兄了,听他们说这里有邪气扩散,都赶来探查究竟,结果庙外竟有结界,那位步天师还不允许我们靠近,五师兄急得差点要闯进去找你。”

谢归将氅衣拢在身上,笑了笑说:“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钟浔之与他关系很好,见他这副有气无力的病容,心里自然也是难受的,负气道:“你再这般乱闯,也离死不远了。”

谢归笑叹一道:“没大没小。”

正说着,他忽然咳了两下。

不咳还好,这一咳,又咳出不少血来。

钟浔之见后,脸色骤然一变,一下子扣住他的手腕,一探查,果然查出谢归受伤。

他急声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受伤了?!”

钟浔之是个急性子,向来说风是雨,只道他是与宋小河一同进庙的,矛头就立即指向宋小河,“是不是那个姓宋的在庙中坑害了你?”

“学文,不可胡说!是我在里面被妖气冲撞了。”谢归拍了拍他的手背,怕他太过激动,于是赶忙安慰道:“是我现在身体太弱,不过无碍,休养一下就好。”

“谢春棠!”钟浔之气急败坏道:“你都变成这番模样了,竟然还向着那些仙盟的人!他们先是没有中鬼国的诅咒,现在也是你们一同进庙,他们却没有被妖气冲撞,还不足以说明这其中有鬼吗?”

他一激动,嗓门就大了,自然传到了刚准备离开的宋小河耳中。

宋小河又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前面几次三番被他挑衅,碍着环境和钟浔之的姐姐是她师娘的关系,她姑且忍了。

眼下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往她身上泼脏水,简直岂有此理!

“呸!”宋小河捋起袖子,一蹦三尺高,骂道:“你当我宋小河是属王八的吗?今日我便要好好教训你这个蠢驴!让你知道天多高地多厚,我宋小河的拳头有多硬!”

放完狠话,她像一支离弦之箭,一下子就冲到了钟浔之的面前,一把拧住钟浔之的衣领,右臂抡了几圈,就要往他脸上打。

谢归惊吓得不轻,赶忙上前,一手去拦宋小河,一手拦钟浔之,扑在两人中间,像和面一样搅和,“别动手,有话且好好说,舒窈师妹,快过来帮忙!”

云馥也赶紧扑上来,抱住钟浔之的腰,喊道:“五师兄注意身体,切莫动气啊!”

钟浔之这会儿身体虚,被生龙活虎的宋小河一拽,腰间又被云馥抱住,一时之间竟无法挣脱,气恼道:“你给我放手!”

四个人很快就拧成一团,谁也不肯松手,尤其宋小河攻击性极强,拳头攥得紧紧的,一直找下手的机会,嘴上还要不停地骂,乱成了一锅粥。

吵吵闹闹,沈溪山没兴趣参与,只是他神色漠然地站在台阶之上,钟浔之那几个护卫便犹豫着,不敢上来。

先前都吃过沈溪山给的教训,知道这会儿要是再插手几个少年之间的战斗,自然讨不了什么好果子。

苏暮临原本就不是积极参战人员,平时全靠着一张嘴,眼下被沈溪山施法禁言,他急得脑袋冒烟,在沈溪山身边打转。

檐下四个人抱成一团,拉扯来拉扯去,从东边扯到西边,怒骂声与劝和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不行。

最后宋小河这一拳到底还是落下了,只不过没能如愿落在钟浔之的脸上,反而是砸在谢归的眼眶上。

一拳就将他撂倒,直直地坐在地上。

谢归也是硬气,愣是一声没吭,捂着脸低下头。

宋小河倒抽一口凉气,“谢春棠!”

“春棠!”

“三师兄!”

三人同时惊叫一声,随后撒开了手,钟浔之与云馥蹲下去询问关心他的伤势,左右两侧已然没有宋小河的位置,她只好站在前面,干巴巴地问,“谢春棠,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

谢归马上抬起脸,说:“无碍,我知宋姑娘并非有意,莫要在意,只要你们别再打架就好。”

出门在外,这个当师兄的,简直操透了心。

但他右眼眶有着很明显的红痕,显然宋小河那一拳打得不轻。

钟浔之道:“小师妹,你快给春棠疗伤!”

云馥皱着眉,苦恼道:“三师兄身上下了三道灵符缓和诅咒蔓延,已经不能再用灵力疗伤了,否则会与那灵符相冲,加速诅咒的侵蚀,我手上还有些药膏,先给三师兄用着吧。”

钟浔之听了,顿时怒从心中起,狠狠瞪了宋小河一眼。

宋小河失手打了谢归,这会儿也心怀愧疚,不再与钟浔之争吵。

只是此处最棘手的人,可不是宋小河。

沈溪山在这时候说:“钟浔之,抬着你的病弱师兄离开这里。”

钟浔之看他一眼,被他冷淡的眸光给吓住了。

他哪知道此人什么来头,只是上次在他手下吃了大亏,亲自见识了他剑术的恐怖之处,现在当然也不敢与他叫板。

莫说是师兄挨了个拳头没给罪魁祸首教训,若是再这样争执下去,他和师兄怕是都要被打到抬着离开。

钟浔之在心中思量片刻,最终还是唤来了护卫,忍气吞声地将谢归扶起带走。

临走前,谢归还冲宋小河三人行礼告辞,真真像是将礼教刻入骨子里一般,有着让常人无法理解的古板。

宋小河又连成道了几句歉,目送他们离开了。

人走之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打了谢归的拳头,心里有些滋味。

苏暮临站在她边上,看出她的心思,想要出口安慰也做不到,急得团团转。

“宋小河。”沈溪山站在阶下喊她。

将宋小河的思绪打断,从郁闷的情绪中拽离,抬头问:“怎么了?”

“给我一张火符。”

她走到沈溪山身边,一边摸出火符给她,一边问:“你要做什么呢?”

却见沈溪山接过之后,蹲在临涣的身边,抬手时运起微弱的光芒,将贴在临涣额头上的那个小纸人给摘了下来。

摘掉的瞬间,临涣的身体开始迅速老化,原本就枯黑干瘦的皮开始出现皲裂,面容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苍老,脸颊的皮垂下来。

正在这时,临涣忽而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经过漫长的岁月,已经变得浑浊不堪,瞳孔却能勉强聚焦,带着无比清明地看着沈溪山。

“他……要死了吧?”宋小河说:“这是回光返照?”

“魂祭术问不出谎话,那为何他所言却存在虚假的部分?”沈溪山反问。

宋小河道:“他被人骗了?”

“不止如此。”沈溪山淡漠地看着临涣,用很是寻常的语气说了件残忍的事,“他怕是在很长的年岁里都保持着这种状态,不能言,不能动,只能听,那些虚假的部分非他亲眼所见。妖血虽然让他长寿,但僵化了他的身体,不需要吃喝也能长久地活着,却也能感受到风吹日晒,饥饿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