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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就说:“是我找哥哥要的,我要送给公主殿下世上最美的花。”

宋小河捏了捏她的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兰。”那姑娘笑得露出两行白白的牙齿,说道:“小字采蕴,采薇的采,温蕴的蕴。”

宋小河神色猛地一顿,问道:“你兄长,可是谢归?”

谢采蕴欣喜道:“公主知道我哥哥?”

宋小河没应声,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豆蔻年华,比宋小河矮了一个头,看起来还是未长大的小女孩,笑容里全然是不谙世事的纯真。

她便是以这个年纪,被村中的人雕成木像,当作天女供奉在庙中。

宋小河骑马缓步离开了闹市,身后仍不断传来百姓的高声呼喊,即便是隔得远了,她一回头,还是有人冲她招手,喊声被寒冬里的风送过来,传到宋小河的耳朵里。

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声“公主殿下”。

她的心情忽而有些低落,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此刻变成了良宵公主,所以心中多了几分为夏国的忧虑。

她沉默着回到皇宫处,就看见皇宫的大门边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披着雪白的大氅,双手揣在袖中,似乎远远就看见了宋小河,便匆忙动身上前来,但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公主殿下!”那人高声喊,“小民有要事告知!”

宋小河驱马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人竟然是谢归。

他面容清俊,带着年轻的朝气,黑色的长发垂下来半披在大氅上,面色冻得很是苍白,嘴唇也没血色,不知道在此处站了多久。

这时候的谢归并没有宋小河平日所见的那般举手投足皆是从容,他被几个侍卫夹着,正奋力地挣扎,面上满是急色,甚至带着些许央求。

宋小河便道:“放开他。”

侍卫听令,放开了谢归,就见他匆忙跑几步,一下子跪到宋小河的马前,双手交叠将头弯下,说道:“恳请殿下听小民一言。”

这么突然一跪,宋小河还有些不习惯,她挥手屏退了左右的侍卫,对他道:“起来说话。”

谢归起身,急急道:“如今城外群妖集结,夏国危在旦夕,唯有交出镇国之宝才可保夏国渡过难关,公主何不照做?”

“那东西我不可能交出去。”宋小河一口回绝。

谢归倒也并未强劝,只是拱了拱手,说道:“小民是寒天宗弟子,在宗内修行十余年,而今听闻母国有难这才赶回来,想助夏国渡此劫难,还望公主能让小民尽绵薄之力。”

宋小河心说原来谢归竟然原本就是寒天宗的弟子。

寒天宗的确是百年的大仙门了,九十多年前,应当正是寒天宗的鼎盛时期,人界各地若有一个孩子被选入寒天宗当弟子,怕是一整个城村都要跟着沾光。

夏国遭遇这等事,他又无父无母,大可带着妹妹一走了之,没想到却愿意留下为夏国出力。

宋小河看着谢归,他年轻的面容上有一双充满赤诚的眼睛,那是后来的谢归所没有的东西。

她道:“你想如何?”

谢归道:“我已传信给宗门,向宗门寻求支援,寒天宗乃是大仙门,以除妖卫道为己任,定然不会见死不救,公主殿下只需暂时将城外的妖怪稳住便可。”

听起来倒是好主意,但宋小河想了想,问他:“你从宗门回来时,没向寒天宗提起这些事吗?”

谢归面色一僵,眸中闪过些许慌乱,而后道:“当时我并不知晓夏国究竟如何情形,只略提一二,宗门并不知事态如此严重所以才并未在意,这次我送过去的信已将情形详细描述,寒天宗定会……”

接下来的话宋小河都不用再听。

她早已知道结局,根本没有什么宗门对夏国施以援手,所以谢归这封送出去的信,必定没有结果。

而且谢归都亲自从宗门跑回来,一定是知道夏国面临巨大灾难,按照他的性子,怕是多次乞求师门派人来援助夏国,但都未得到回应。

不会有援助的。

宋小河心里明白。

少年谢归对师门的一遍遍请求,换来的都是冷漠的拒绝。

宋小河挥了挥衣袖,看着面前这个满心满眼都信任师门的谢归,说道:“不过是几个妖怪,如何能动摇我夏国之根本?待我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一个人就足以将它们杀尽。”

她拽动缰绳,催马而动。

谢归见状,立马就急红了双眼,疾步跟在马的身侧道:“公主殿下!请给小民一些时间!一定会有宗门派出人手前来相助的!”

宋小河哼声道:“夏国不需要那些施舍,更何况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她说完,夹紧马腹,驾马离去。

谢归在后面追了好一段路,高声着公主殿下,最后被重重侍卫拦住。

宋小河回了皇宫后,她疾步寻到步时鸢的殿中,开门见山地问道:“鸢姐,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阵法,能够将人转送至别的地方,那我们能不能用这种方法把夏国的百姓全部送走呢?”

步时鸢坐在棋盘前,正手执黑子,轻轻落下,“有,不过要传送所有百姓,所耗费的法力巨大,你做不到。”

宋小河走过去,说道:“能送走多少便算多少,总好过大家都死在这里。”

步时鸢抬头看她,眸光一派淡然,宋小河充满期待地与她对视。

却听她启声说:“夏国死局已定……”

“哎呀好了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再重复。”宋小河打断她的话,说道:“你只管教我那阵法如何画就行。”

步时鸢的最后一子落下,将白子最后的生路断绝,随后起身道:“随我来。”

宋小河虽然是法修,但是以她以前的资质,是没有资格学这种阵法的。

尤其步时鸢教的还是个高级阵法,看起来就极为繁琐。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此刻身在幻境里,还是因为她现在是天赋卓绝的良宵公主,这阵法她看了几遍就学会了,随后来到皇宫旁的旷野之处,按照步时鸢所传授的步骤画下传送阵法。

阵法一成,她立即感觉到身上的灵力被不断抽取,翻出一阵阵金光,吸入阵法之中。

宋小河顿时感觉浑身疲惫,头晕目眩,甚至有些站不稳,刚走两步就往地上摔了一跤。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等灵力稍稍恢复些许,才回了皇宫中。

回去之后自然是闷头睡了一觉。

宋小河不知道这个地方能不能叫做幻境,但她在这里的触感相当真实,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再是宋小河,而是真的良宵公主,由此产生了许多忧国忧民的沉重情绪来。

而且时间流逝得很快,在她无事做的时候,比如发呆或是愣神,那么一眨眼极有可能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宋小河坐在高高的墙头上,两条腿耷拉在空中轻晃,手肘撑在墙垛支着脸颊,看着遥远天际的晨曦。

她想着,究竟何时才能从这个庞大的幻境中出去。

又想着,九十多年前的良宵公主面对着这样摇摇欲坠的夏国,又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呢?

两日后,阵法成。

城外群妖躁动不安,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频频撞击城门,引得夏国百姓惶恐不安。

要么交出阴阳鬼幡,要么出城迎战,两种选择已是迫在眉睫。

宋小河知晓此事再耽搁不得,于是将通知百姓前往阵法所在之地一事交给步时鸢,她深知此事不能声张,万一被城外的妖怪察觉,那么这个方法就等同作废了。

甚至可能会激怒妖怪,群起攻城门。

步时鸢以祭天祈福夏国平安为由召集所有百姓,于是城中所有人放下了手中的事,赶在寒气清冽的日落之时,一同往宋小河所画的阵法之处集合。

正当宋小河站在高处看着不断有人汇聚此处时,步时鸢找来,说道:“城门要被打开了。”

“什么?”宋小河惊异地皱眉,转头问道:“谁在这时候打开城门?”

“民间有个词,叫做多智近妖,妖怪没有殿下想象得那么愚蠢,若想将城中百姓悄无声息地转移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而一旦城中百姓大部分人开始往这里汇聚,它们马上就能察觉出不对劲。”步时鸢道:“就算城门有结界它们暂时进不来,但防不住有人从里面打开。”

宋小河心中泛起一阵阵寒意,她道:“你尽快转移百姓,我去看看!”

步时鸢并未阻拦,而是道:“公主殿下留意巷子,有人在那里等你。”

她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下了高楼,翻身上马,挑了行人较少的路策马狂奔,一路赶到城门之处。

由于群妖多日撞门和攻城门,这一代基本没有了住户,也没有侍卫看守,偶有几户人家也都听到要祭祀,也都纷纷离家赶去皇宫那边。

街道中寂静无声,任何响动都变得无比清晰。

宋小河在呼啸的风中,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呻.吟。

她稍稍勒马,循着那细微的声音而去,发现来自一处漆黑的窄小巷子中。

想起步时鸢方才的话,于是她下马,从马背上取下提灯点亮,抬步往巷子中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滩赤红的血从里面流出来,那濒死一般的声音也稍稍清晰起来。

宋小河催动灵力,缓步上前,随着提灯的光线蔓延过去,她在这窄小而黑暗的巷子中,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

她被那人的惨相吓得双腿发软。

只见那人躺在地上,整个胸腔都凹陷下去,肋骨刺出肚皮,下巴被生生扯下来,血流得到处都是,唯有一双眉眼还算完整。

只一眼,宋小河就认出,这人是严三谷。

因为在进良宵道馆之前的鬼蜮里,宋小河已经见过他这副模样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是鬼体,现在的他,似乎还吊着一口气。

宋小河踩着地上的血蹲在他身边,就见他胸膛正急促又微小地起伏,嗓子里发出一声声极其微弱的痛吟,显然已是濒死之际,不知为何还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死去。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