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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伸了个懒腰,松泛着一身懒骨头转身走了,宋小河吃惊地追在他身后,不断询问,“你认真的吗?方才是玩笑话吧?是不是一早把脑子扔下了船?”

六月底,抵达南境。

灵船落地停靠,众人下了船后,前往边关。

宋小河一行人避着城村走,来到了关口,将先前在临安城置办的路引一一拿给守关的士兵之后,得以通行。

出关之后再往南行百里,就逐渐看见了村落。

南延的六月正是热的时候,暑气蒸腾,热得人汗流浃背。

边关的城村里,就算是女子也穿得单薄,双臂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常年劳作日晒的麦色手臂,男人则大多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朝着烈阳,汗水顺着脸淌,一刻不停地劳作。

民间万象,这才是常态。

那些百姓瞧着宋小河几人都觉得稀奇,有不少人停下劳作频频抬头张望。

这片土地比想象中的更为贫瘠。

沿途了行了近二百里,也没能瞧见什么高一点的楼阁建筑,甚至多数都是木头或者茅草屋,石砖房都极少。

庄江生在南延,见到这里的百姓都过着如此贫瘠的生活,难免心中酸涩,若非孟观行拦着,他甚至想走一路散一路的钱财。

但有句老话,救急不救穷,这里那么多百姓,就算是把千机门的家底掏空,也无法改变这里的现状。

宋小河倒没觉得有什么。

打小跟在贫穷的梁檀身边,宋小河早就体验过什么叫做穷苦生活,但这些百姓都是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在生活,就算比不得那些富贵人家,繁华都城,可只要日子安宁就好。

在人族式微的大环境中,安宁是大多数人的奢求。

行至一座较为热闹的镇子上,再往前就是禁区了,众人决定在城中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傍晚,他们坐在客栈里一同吃饭,商议着明早前行的事。

楼中没什么生意,店小二在窗边坐着,听见他们的谈话,忍不住过来插嘴道:“几位贵人,方才小人无意听到你们商谈,可是明日要继续南行?”

他们出门在外为了隐藏身份,不引人注目,已经换上了寻常百姓所穿的衣裳,改变了容貌。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被店小二一口一个贵人地喊着。

他乍然打断众人的交流,一时间谁都没有应声,倒是在桌上一直保持安静的沈溪山接话道:“怎么?那地方去不得?”

一句话引开了话头,店小二几步走到前面来,在旁边的桌边坐了下来,语气神秘道:“贵人们都是从外地而来,恐怕有所不知,再往前边走,便是有去无回之地,那地界有妖邪作祟,多少年来无人活着从那里走出。”

“那是什么地方啊?”宋小河就顺着他的话问。

“说来话长。前行几十里,便有一座百年之前就存在的大山,被唤作龙息之谷。”那店小二说:“传说那是龙神沉睡的地方,在龙息之谷周遭生活的百姓,都会得龙神庇佑,所以很多年前开始,那片山谷的周围就有很多城村。”

“其中有一座城占地最广,也是我们这一带最繁盛之地,这方圆百里的乡村都会去城中贸易。只是早些年战乱不断,敌军的长矛从东边挑过来,扎穿了那座城的城门,屠尽了全城人,自那以后,那座城就彻底荒废了。”

“这都二十多年了,其他地方都渐渐在恢复,只有那座城依旧是老样子,我们南延的王曾几次派人重新修建,却都离奇死在城中,原本还有从中路过的旅人,后来方圆百里都知道此地进了之后再不得出,便没人再敢靠近了,直到仙盟的人将前方列为禁地,竖了牌子警告,才彻底没人再往前去。”

“总之各位贵人还是要三思而行。”店小二说完这句话,客栈来了客人,他赶忙起身招待去了。

“战乱……”宋小河将这两个字碾碎在唇齿间,恍然明白了。

难怪这里的人如此贫瘠,一路走来也多是木屋草屋,竟是因为二十年前这里经历过战乱。

“我想起来了。”她道:“先前在寿麟城的时候,我找到了师父留在山中的七封信,信里提到了他曾只身来南延寻找,那时则正处于战乱当中。”

梁檀迎着烽火,怕就是在这一带寻找长生殿,他在信中提到:战争的烽火将这里焚烧殆尽,是比天祸更为可怕的灾难,这片土地的百姓失去了庇佑,横尸遍野。人命在这里,还没有一个馒头值钱。

“你师父来过这里?”庄江疑问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这里的事情?有没有去过前面那座城?”

“我不清楚。”宋小河摇了摇头,从玉镯中将那七个灵器取出来,一一摆在桌上,“不过这些信我都带在身上,你们看看。”

她将东西推出去,让大家一起研究。

这原本被埋在土里的灵器已经被宋小河洗得干干净净了,一直都带在身上。

庄江与孟观行没做他想,随手拿起一个研究,而云馥却轻轻拍了拍宋小河的后背,用十分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宽慰。

宋小河抿唇笑了笑,“没事,我师父当年来南延,是为了寻常能够庇佑人魂的神殿,若是他经过了战乱之地,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去过前面那座凶城。”

她从里面挑了一个,然后“咔哒”一扭,里面的微芒飘出来,形成了几行字,“你们看,就是这个。”

她干脆将其中的一句话念了出来,“一路颠沛流离,暂时找到了庇佑之所,这座城有将士守卫,将军也十分仁慈地收留了我。”

“师父这里写到的庇佑之所,会不会就是前面的凶城?”

“可就算你师父曾经去过那座城,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帮助呢?”孟观行说道:“或者小河师妹你再好好想想,他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东西,有关于那座城的。”

宋小河有些苦恼,因为梁檀瞒着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这些他去仙盟之前的事。

当初梁檀将外面游历所收集的东西全部放在山里并埋下迷阵时,就已经决定尘封往事,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吃软饭的窝囊废,所以从不跟宋小河说以前的事,有时候说了,也只是在酒喝多了之后吹牛而已。

宋小河只得在大家期冀的目光中说:“暂且没有。”

沈溪山坐在她边上,挨得近,几乎有些亲昵地抵着她的肩膀,加之他坐姿不太端正,用一只手支着脑袋。

他盯着桌上摆着的灵器看了会儿,一只手忽而抬上来,伸手扒拉了一下,忽而发出低低的疑问声:“嗯?”

桌上众人同时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沈兄弟,可是有什么发现?”孟观行问。

沈溪山抬手,拿起一个灵器,也不知怎么扭的,就这么在手上转了几下,就见那原本呈现出不规则形体的灵器倏尔展开来,变成了扁平的模样。

原本上面那些非常杂乱繁琐的咒文,也化作了还算清晰的线条。

“哦。”沈溪山只看一眼,就明白这是什么,他道:“这是地图。”

众人大吃一惊,尤其宋小河。

她把玩了这灵器不知道多久,每一个里面的藏着的信的内容都能背下来,却一点也没发现这灵器上面的咒文有什么蹊跷,也没想到它竟然能够展开。

沈溪山将其他灵器一一拿过来,然后展开将几块东西拼接起来。

一块一块地对上,竟当真拼出了一张薄薄的铁板,青色的微芒将缝隙黏合,慢慢融为一体,随后这块铁板一下子变软了,成了一张完整的地图。

众人盯着看,沈溪山就将那张地图顺手推到宋小河的面前。

她伸头一看,就见这地图正面画着各种顺滑流利的线条,纵横交错,眨眼看上去极为杂乱。

上面并没有什么文字,有些地方约莫是特殊点,被特地标记起来,但这样的标记并不多。

背面则是七封信的内容,是梁檀手写上去的,宋小河认得这个字迹。

“你们觉得,这会不会就是那座城的地图?”她看着上面这些密密麻麻的线条,有些拿不定主意。

众人一时也给不出答案,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没有定论。

一来,他们无法确定梁檀当初究竟有没有去过那座凶城。

二来,他们也探知不到梁檀留下这张地图的目的。

“无妨。”宋小河将地图收起来,道:“明日去了城中,自然就知道这地图能不能派上用场了。”

“那今日大家都早点休息。”杨姝补了一句,说:“轻松的旅程已经结束了,明日开始,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行咯。”

虽然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的,但的确整合了一下队伍的气势,众人又闲聊几句,各自散去。

宋小河在深夜照常像往日一样,爬上了沈溪山的床榻。

彼时沈溪山隐隐有了睡意,察觉到动静之后翻了个身,极其熟练地将宋小河给搂进了怀中。

却听见宋小河忽然开口,“你觉得前面的那片山谷,当真有龙神沉睡在其中吗?”

沈溪山猝不及防小惊一下,低头一看,宋小河竟然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困倦,是在清醒的状态摸上了他的床榻。

“怎么?”沈溪山询问。

“越来越近了。”宋小河的手指抠着沈溪山的衣襟扣,解开又扣上,如此把玩着,“我还是有点舍不得师父。”

“天下万魂终究要送往冥界,生死轮回是六界法规,你只有尽早将他们送去轮回,他们才能尽快重回世间。”沈溪山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让人心口发软的耐心和温柔,轻轻地顺抚着她的后背,又道:“若是你们日后有缘,还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