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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反正你待会就知道了。”许是因为叶芹就跟在后头,萧矜便没再回答陆书瑾方才的问题,而是转头对众人说:“咱们快些,早点回去还能睡上一觉。”

后头几人皆应了声,萧矜便拽着缰绳用力甩了一下,啐声促马,提升了速度。

马背颠簸起来,陆书瑾一时坐不稳,下意识扶助萧矜的手臂。他的小臂十分坚硬,只有一层薄薄的肉感,里头的肌肉如铁一般,有一瞬间陆书瑾想问问萧矜原本的手臂是不是断了,衣袖下面的是一截木头做的假肢装上去的。

这话得亏没说出来,不然萧矜也要被气晕。

快马行了一阵,很快便来到了城南郊处。

陆书瑾到云城的时间不长,对这里的路并不熟悉,但是她听说过城南郊有一片很大的养猪场,东家姓齐,养猪上万头垄占了云城中大半的猪肉生意。城中很多达官贵人吃的猪肉都是直接从齐家猪场定下,现宰现卖。

所以城南郊这一地带,连空气中都充满着猪粪的臭味。

萧矜在树边停下,眯了眯眼睛远远就看见齐家猪场那寥寥点着的灯和来回巡逻的下人,翻身下马,扬声道:“千里镜拿来。”

随从很快送上一杆竹制单筒的玩意儿,萧矜随手一拉那东西就变长一倍,他放在右眼上往猪场眺望。

眼下这个时间,猪场的大半下人都已经休息,只留下了几批来回巡逻的,灯光昏暗看得不分明,但萧矜知道这会儿是齐家猪场把守最松弛的。

其他人也都下了马围在他边上,疑惑询问:“萧哥,咱们来这里到底干嘛?”

“你蠢啊,这还用得着问?萧哥当然是要给齐家一个教训啊!”

“就是,谁让齐家那个嫡子不长眼睛,敢跟萧哥抢东西,也不过就是一户养猪的,还敢这样张狂!”

陆书瑾仍坐在马背上,目光落在一旁的地上,耳朵却放在了人堆里听着,几人七嘴八舌很快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是萧矜前两日又去了春风楼,他是楼中的常客,所以三楼那个名唤“月水间”的雅间就常年给他留着,不在接客的队列之中。但萧矜前两日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常包的雅间里竟然有人,且人还不少,一人搂着一个姑娘在其中寻欢作乐,歌舞升平,十分快活。

萧矜当场就掀了桌子,赶走了弹琴奏乐的姑娘,将春风楼的掌事喊来质问。

一问才知道齐家嫡子齐铭刚一进门就指名要月水间,任凭掌事如何劝说都不听,撂下了一锭黄金扬言若是不将月水间开放,就砸了春风楼的牌匾,无奈之下掌事只好收了金子,让他进入月水间。

萧矜听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立即就要教训齐铭,却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没找到,不巧他刚好在萧矜来之前离开了。

找不到人,萧矜就砸了月水间的所有东西让换新,还放话说逮住了齐铭便要好好教训,然而养猪大户的嫡子齐铭并不畏惧,甚至通过萧矜身边的小弟传话说要让月水间改名为“齐铭间”。

齐铭的公开叫板,让萧矜很没面子,所以才集结了人马,打算夜半来齐家猪场,给齐家一个教训。

萧矜平日里身边围着的人多,时常伴在左右的只有季朔廷一人,其他人皆是轮换跟着的,身旁人一多萧矜就开始赶人,是以这次能跟着萧矜一同前来,几个纨绔子弟就显得异常兴奋,一个劲儿地问萧矜待会要怎么做,如何整治齐家。

萧矜被围在当中,早已习惯了叽叽喳喳的吵杂,并没有回答任何一人的问题,只专心用千里镜看着。

叶洵拨开旁人走到他身边,问道:“你倒是说话啊,先前一直卖关子,究竟是想做什么?”

萧矜这才是像疏通了耳朵,收起竹筒镜,对他笑道:“能带上你,那自然是好事。”

这笑容里带着些许恶劣,萧矜的双眸被夜色遮掩,即便是站得如此近,叶洵也从中窥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却总觉得萧矜的笑容不大对劲。

季朔廷手里盘着一串黑玉珠,酸里酸气道:“好事你就会叫上叶老二,临到了坏事你就惦记起我来了,你俩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叶洵哈哈一笑,“朔廷说笑,我还羡慕你能与小四共患难呢。”

“以后多的是这种机会。”萧矜揽了揽叶洵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笑道:“再说咱俩的交情,也不需用这些虚假的东西来证明。”

叶洵立即不假辞色道:“这些东西虽说是虚假,但必不可缺。”

萧矜没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周围人跟着笑,一派其乐融融。

忽而夜风乍起,吹动树叶发出哗哗声响,枯叶随着风大片掉落。秋风凉爽,在夜间还有些寒气,陆书瑾拉了拉衣袖按住被大风撩动的袖摆,觉得有些冷了。

十月之后云城就转冷,夏季的酷暑半点不剩。

萧矜的衣摆翻飞着,长发被拂到空中打着卷,他伸出手似乎在抓融于空中的秋风,突然说了一句:“起风了。”

然后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细长的竹筒来,吹起个火折子将竹筒点着对着夜空,短暂的时间过后,一簇光猛地从筒里飞出蹿去了天上,在夜空中“啪”地炸开,炸出一朵火花。

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烟花吓了一跳,陆书瑾也仰着头,黑眸倒映出火花的颜色,都还没来得及细细看,那烟花就转瞬即逝,消散在夜幕之中。

秋风没有停歇的架势,反而越来越大,将众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纷纷将马牵到身边来挡风。

季朔廷抬头看了一下,方向是朝着叶芹的。叶洵余光瞥见,也转头看去,就见叶芹抱着双臂把肩膀瑟缩起来,显然是觉得有些冷了,叶洵赶忙走过去脱了外袍递给叶芹,“披上。”

叶芹接过,笑眯眯地穿在了身上,“谢谢二哥。”

唯有萧矜站着一动不动,仍是看着齐家猪场。

叶洵把衣裳给了妹妹之后自个就冷起来,他打了个喷嚏,耐心告罄,站到萧矜身旁又忍不住问,“小四,你到底把我们叫来这里作何?”

“看风景。”萧矜给了一个极度欠扁的回答。

叶洵眉毛狠狠一抽,望着漆黑的旷野和远处零星的灯光,压着脾气强作笑容,“这里有何风景可看?你就算是想看猪圈也该白日来吧?”

萧矜哼声笑了一下,没记着回答,而是拍了两下手掌。随从自一旁而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盒中装着精致的翡翠酒盏和酒杯,萧矜拿起酒盏便往杯中倒酒。

他一连倒了三杯,拿起其中两杯先给了站在左右的季朔廷和叶洵各一杯,自己则拿起第三杯,继而偏了下头,示意随从将盒子端去别人面前分酒。

叶洵已经被萧矜这番动作搞得满头雾水,他知道萧矜惯常是想一出做一出,但这大半夜地把他们带到猪场边上吹着夜风喝酒赏月叶洵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他紧紧捏着酒杯,怕自己把酒杯扣在萧矜的头上去。

当然,事情必不会这么简单。

萧矜最多当个疯子,不会当个傻子。

“怎么可能是为了看猪圈?我是想请你们欣赏我精心准备的一场”萧矜轻举酒杯,??x?冲着齐家猪场的方向一指,眉眼间尽是肆意张扬,笑容晃眼,“篝火盛宴。”

很快地,身边传来倒抽一口凉气的惊呼,叶洵心头一慌,赶忙转头看去。就见方才还只有零星几点光亮的齐家猪场骤然烧起了大火!像是凭空而起的火龙,用着匪夷所思的速度蜿蜒爬行,肉眼可见地从南烧到北,在无边夜幕所笼罩的旷野之下渲染出艳绝的美丽。

“齐家猪场烧起来了!”不知是谁用不可思议的声音低喊了一声。

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是齐家猪场面临紧急情况的报事钟,兵荒马乱的声音响起,有人大喊走水,开始慌乱地救火。

齐家猪场养猪上万头,占地极广,盖起的猪圈都紧挨着,建造的时候考虑到走水的情况是专门做了隔断和防火措施的,但这火来得邪门,烧起来的速度极其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就蹿得老高,逼得救火的下人连连后退。

秋风呼啸起来,无疑是这股野火的最好助力,卷着滚烫的火焰翻滚不止,很快,猪的惨叫声齐齐响起,声音刺耳凄厉!

萧矜选得位置极好,站在这里能将火焰的全貌尽收眼底,滚滚黑烟往天上腾去,火海照亮半边天,形成瑰丽而壮阔的画面,触目惊心。

其他几人都呆住了,叶洵更是手猛地一抖没捏住酒杯,死死盯着烧起来的齐家猪场。

群猪在火场的惨叫声冲破天际,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传到陆书瑾的耳朵里,她眼皮重重一跳,不自觉握紧了缰绳,脸色发白。

这样庞大的一个养猪场,里头的每一头猪都是银子,这样一把滔天烈火,烧得哪是猪啊,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萧矜对自己计划的这场篝火盛宴满意极了,眯着眼睛笑,举起酒杯说:“敬云城万千百姓。”

再一饮而尽。

他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几个少年爆发出一阵惊叫,兴奋激昂,对萧矜这一壮举赞不绝口。

说齐家这下完蛋,齐家嫡子再也嚣张不起来了,跟萧哥作对的人没有好下场。

还说不愧是萧小爷,这事儿办得漂亮!

又说也只有萧哥会有如此胆识,令人佩服!

话里话外都是吹捧萧矜的话,仿佛他不是放火烧猪毁了齐家产业,而是做了一桩保家卫国的大义之事。

这便是以萧矜为中心形成的一个圈子,大约把云城的所有纨绔子弟收集起来,其中有大半都要冲萧矜喊一句“萧哥”。

萧矜在这种充满着纸醉金迷和谄媚奉承的漩涡中心,他暴躁易怒睚眦必报,动辄便动手打人,对身边的人呼来喝去,任何不顺从都会让他勃然大怒,因为一个小小的冲突便烧起了这连天大火,活烤这么多头猪,一举毁了齐家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