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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民,也是为你。”

萧矜看着眼前的人垂下眼眸, 密长的眼睫毛轻颤着,挂上了些许晶莹,泪滴从白嫩的脸上滑下来。

她模样也相当狼狈,浑身都是泥土, 洁白的衣裳染了墨迹, 耳朵到脖颈都是血滴, 唯一张脸还算干净。

她颤颤巍巍伸出手, 又不敢用太大的力道,按在萧矜左肋的伤口上, 似想止血, 但没用一会儿手上就都是温热粘稠的血液,陆书瑾抖得厉害。

萧矜见她这畏缩的小模样, 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怜惜。

他先前不觉得自己有错, 将陆书瑾拉入这危险之中也是为了锻炼她,他自小接受的家训便是如此。

宝剑锋从磨砺出, 男儿郎自当练就在所有危险之中镇定行事, 化险为夷的本事,方能够成就大事。

一些小磨小难,小伤小痛对男子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此才能一步步成长起来。

想是这么想的,但他看到这副模样的陆书瑾,心肠就硬不起来了, 觉得自己做错了, 觉得陆书瑾不该承受这种磨炼,小书呆子被吓坏了。

他一把抓住陆书瑾颤抖而冰凉的手, 血液在两人掌间黏糊糊的:“无妨, 伤得不重, 你先上马车。”

说完他轻推了陆书瑾一下,力道压根不重,却差点将她推了个踉跄。

陆书瑾用手支撑了下马车,才慢慢往里爬。

马车周围全是尸体和鲜血,月光透过窗子隐隐洒进来,鞋底踩了血进去,整个马车里都是血脚印,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情绪仍未有恢复,只是握紧了拳头把发抖的指尖掌心里。

随后萧矜举了灯盏探进来,车中顿时变得明亮,陆书瑾赶忙起身接下了灯盏,同时扶了他胳膊一把,萧矜就抓住她的手臂接力上了马车。

他行动还算自如,看起来并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但坐下的时候他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喘。

萧矜抬手便解上衣的盘扣,刚开两个就看见陆书瑾眼中含着泪双眉紧皱的盯着自己,面上的担忧和惊慌毫不掩饰,抱着灯盏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看起来真真可怜极了。

他心念一动,当即改了想法,痛吟一声说:“我身上的伤口不小,动一下就痛,你来帮我。”

陆书瑾赶忙将灯盏搁在桌子上,爬去了对面的座椅,坐在萧矜的身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鼻子里蹿进浓重的血腥味,她轻声问:“需要我如何做?”

“座下的暗屉里有药瓶,你把靠近左边暗格的蓝色瓶子和白布拿出来。”

陆书瑾蹲身去找,摸到暗屉拿出蓝色瓷瓶和白布拿出来放在灯盏边,抬眼去看萧矜。

萧矜眉毛轻动:“再把我上衣脱了,现在必须先给伤口止血。”

陆书瑾目光落在萧矜那解了两颗的衣扣上,整个人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伸手过去,专注盯着他的衣扣。

虽说这行为多少有些暧昧,但是萧矜受伤了,万事一切以处理他的伤势为重,陆书瑾完全没有其他的想法。

衣扣在她纤细的手指中被一个个解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里衣,只不过被血染了好大一片,看起来像极其艳丽的花朵。

外衣的衣扣全被解开,陆书瑾不敢大力,轻轻地捏着两??x?边的衣襟往下掀。

她低着头,萧矜低眸就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和往下垂的睫毛,没有先前那动辄就脸红的旖旎,她此刻正高度专注认真,萧矜配合地将手臂抬起来,让她脱下了外衣。

陆书瑾看起来太可怜,须得让她做些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则她会一直沉浸在恐惧的情绪之中,甚至此事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萧矜让她参与进来,为的就是让她明白,这件事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可怕,不过是受了些伤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书瑾又将他的里衣脱下来,这下能看清楚了。

萧矜的身体尚有着少年的稚气,但臂膀呈现出漂亮的肌理轮廓,肤色是那种不晃眼不细嫩的白,但左肩胛,右小臂皆由细细的伤口,正往外渗血。

最严重的还是左肋那处,被割出了约莫一指长的刀口,血红的肉微微翻卷着,看起来狰狞血腥。

血还在往外流,染红了健壮的腰身。

“把药撒上去,在包起来就行。”萧矜说。

陆书瑾那漂亮的眼睫毛沾了水珠地颤着,听言就立刻拿来瓷瓶,打开之后里面是淡黄的粉末,一股子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想倒在手上,但见自己的手掌心都是血,且往伤口上抹的时候必然会扯动伤口,于是就拿着瓶口俯身过去,对着伤口小心地撒着药粉。

这药粉的药性显然很烈,刚撒上去的瞬间,萧矜腰腹顿时一抽,轻轻倒抽一口凉气,痛得不轻。

陆书瑾也被吓了一跳,手狠狠一抖,不敢再撒了。

萧矜咬牙挺着,硬是一声未哼,剧烈的疼痛过去后他见陆书瑾僵着不敢动,勾起个有气无力的笑,声音沙哑,缓缓说道:“你,应该听说过我爹吧?”

陆书瑾抬头去看他:“萧将军,晏国无人不知。”

“我爹十二岁就随祖父去了边境,十五岁上战场,至今已有四十七,大半辈子都是在战场上杀敌。”萧矜微微仰头,目光神游,忆起往事,“我七岁那年,因为练武磕破了头,流了很多血,哭着闹着再也不肯拿剑,那日我爹便脱了上衣给我看,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无一好处,有一条甚至从肩胛出划到腰际,贯穿整个背部。”

“这些伤都险些让他丧命,但他命硬,一次次活了下来。”萧矜道:“我爹说,这些伤痕便是安宁盛世的勋章,任何一道伤都有其中的意义,才不算白白受伤。”

他一把握住陆书瑾的手,温柔的语气一转,多了几分板正的教训:“手别抖,直接把药倒上去,要有男子汉该有的样子。”

陆书瑾不是男子汉,也拿不出男子汉该有的样子,她盯着萧矜看了半晌,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将药粉细细撒在伤口上。

萧矜顿时抽一大口气,赶忙用咳嗽去掩饰,结果这么一咳又扯动了肋上的伤,疼得一抽一抽地,萧矜闭上了眼睛到底没忍住,咬牙暗骂道:“狗娘养的,给小爷等着……”

陆书瑾将药粉覆盖了伤口之后,便抻开白布,俯身上前用手臂虚虚地环住他的腰身,将白布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裹住伤口。她实在没有别的心思,但每次靠近她的鼻尖都堪堪擦过萧矜的肩处,除了血腥味之外,还伴着萧矜身上一惯的香薰味道。

寂静的马车里半点杂音都无,她从皮肤上散发出来的热意几乎贴着脸颊,心脏的跳动声微弱传来,扑面都是少年独有的气息。

她红着耳朵在萧矜的指示下将伤口简单抱扎住,血往白布上渗了一小片之后就停止了,算是暂时止住。

萧矜笑了笑,说道:“你看,这不好了吗,不过是小伤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陆书瑾也觉得神奇,她现在完全镇定下来,似乎是被萧矜的情绪带动影响,方才那从心底迸发的恐惧已然消失不见,身子也不再颤抖。

她又将萧矜身上其他细小的伤口上了药,这才帮他重新穿上了外衣。

刚处理完伤口,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壁,快三下慢两下。

“我在。”萧矜应声。

紧接着车帘被撩开,季朔廷脸色极差地探身进来,一眼就看出萧矜受了伤,转头吩咐随从赶马启程,自己爬上了车厢:“怎么回事?”

萧矜自己将盘扣系上,表现得浑然不在意:“能怎么回事,搁马车这儿蹲着呢。”

“是什么厉害人物?”他着急忙慌地问,已是许久不见萧矜吃这样大的亏了。

“你见过的,吴成运,被我打跑了。”萧矜说:“上回应当就是他在学堂里翻我的书,我先前见到他时,就觉得他眼神不对劲。”

“是不是?”萧矜转头问陆书瑾。

陆书瑾想起那日早起去学堂,的确是吴成运翻萧矜的书,便点头回应。

她一直想不明白吴成运为何要翻那本艳情话本,但此刻好像不大适合询问,她在这马车里本身就是多余,季朔廷应该是有话要跟萧矜说的,但忌惮她在场,翻来覆去也只是问了萧矜的伤势。

萧矜嘴上说着伤得不重,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实际上他的精神劲儿迅速流失,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连唇色都变得苍白,一安静下来眉眼就变得有气无力,只显出疲惫来。

季朔廷脱了自己的外衣给萧矜穿,剩下的路程谁都没说话,让萧矜闭目休息。

陆书瑾恍然转头,瞧见了萧矜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知道他正经受着伤口疼痛的苦大折磨,但他面容仍然平静,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呼吸平稳。

她心念一动,从怀中掏出帕子来,叠成方块,稍微起身探过去,用轻缓的力道去擦萧矜额头和鼻尖的汗珠。

萧矜的睁眼都显得懒怠,看了她一眼,露出个淡淡的笑。

季朔廷瞟了一眼,说道:“再撑会儿,应当快到了。”

萧矜没应声,被伤痛折腾得不太想说话。

马车行入宽敞的大道之中,海舟学府这条路上没有夜市,家家户户俱已闭门,只余下街道上的灯亮着,马车匆匆行过之后,在学府门口停下。

学府宵禁,此时大门紧闭着,季朔廷亲自下去跑了一趟让人将门打开,马车往舍房而行。

陆书瑾原本以为会直接将萧矜给送去萧府,却没想到来了舍房,她撩开窗子往外看一眼,马车已经行入了舍房大院,停在门前。

季朔廷起身,刚想去碰萧矜的肩膀将他晃醒,陆书瑾却记得那处有伤,眼疾手快地将季朔廷的手拦下,然后摸到萧矜的手指,稍微用力捏了捏他的指头,喊道:“萧矜,醒醒,到了。”

陆书瑾连喊了两声,萧矜才慢慢睁开眼睛,半敛着眸,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慢慢起身往下走。

下去之后陆书瑾才发现舍房里的灯点着,里面似乎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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