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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氏揉着眉心,“要你说,鲁安侯府是嫁不得了?”

赵长卿一笑,说到底,凌氏依旧为鲁安侯府的提亲动心了。凌氏与前世比的确是有所长进,却也没她想的那样多。赵长卿道,“自来结亲,总要图些什么的。高嫁低娶,也没什么不好的。鲁安侯好歹是侯府,比咱家总要强些。我就是跟母亲说说鲁安侯府的事,免得母亲抓瞎,到时连亲家也不清楚。”

凌氏叹气,语气已是软了三分,道,“这个犟种,我不管她想嫁谁,只要嫁出去就让我省心!真是上辈子没烧高香,修来这样不省心的孽障!”心里已是愿意鲁安侯府的亲事。

赵家再说鲁安侯府的亲事,鲁安侯府也在说赵家。

鲁安侯夫人同丈夫道,“要论起来,自然是赵夫人更好。虽是和离过,年岁并不算大的离了格,还比咱们贤哥儿小上两岁,人也能干。娶上这么一房媳妇,子孙都不必愁的。只可惜,我悄悄打听着,赵夫人于生养上似是有些妨碍,要不也不能与夏家和离。经着前头孟氏,如今还是要以子嗣为要,贤哥儿虽有了庶子,没有嫡子,到底不佳,以后也是个挑儿。侯爷不是常说赵家是有运道的,这两年,咱家运道偏生不大好。赵家次女我见了,生得一等一的容貌,也不差。听说先前是因为自幼承教于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膝下,后来,两位老人家一天过逝,赵二姑娘是极孝之人,执意要给老人家守孝,按理,做曾外孙女的,孝也有限,可她,执意要守三年,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青春。姑娘家,生的好相貌,家境也不差,心气儿自然高,因耽搁几岁,再说亲就没合适的。这又赶上赵大人奉旨北上,阖家到了帝都,以后就在帝都做官了,赵家也愿意给闺女就近在帝都寻女婿,以后方便照看来往。别的不说,帝都城里官宦人家也比边城多。赵二姑娘年岁不算太过离谱。”

鲁安侯念着颌下胡须问,“那姑娘你看品性如何?”

鲁安侯夫人笑,“赵家咱们不算熟,赵夫人我是知道的,数一数二的能干,寻常人没法与她比。赵二姑娘是赵夫人的妹妹,姐妹之间哪怕略有不同,想是也差不了太多。只是赵二姑娘小了几岁,看着斯文些。哪怕不比赵夫人能干,还有我呢,我一调理她,她也就出来了。”

鲁安侯笑,“赵大人深得太后信任,就是赵家长子,也是正经进士出身,如今在西北效力。咱们不图别的,只图人家姑娘品性好,年岁大些也没什么,做长嫂的,真给贤哥儿娶个一团孩子气的来,也不合适。”

“是啊,我也这样想,就等赵家回信了。”

赵家现在乱作一团,赵勇听说赵蓉改了口,要嫁鲁安侯府,当下气得掀了桌子。他不是凌氏,心眼儿转的快,赵勇是男人,又在军中多年,最重信诺。已经应了凌家,又是亲戚家,何况凌腾这个内侄,虽与长女无缘,家里也有个糊涂娘,可凌腾自身本事不差,这么些年,在边城时逢年过节的没少了去赵家走动。人心肉长,在赵长卿与夏家和离后,赵勇心里还有过,早知夏家忘恩负义,当初还不如把闺女嫁给凌腾,的念头儿。

如今他已应了凌家,赵蓉又要嫁鲁安侯府,这如何与凌家交待。何况鲁安侯府这不知根底的豪门,人家凭什么娶一个蹉跎多年都没嫁出去的武官家的次女,你是相貌倾城,还是家世过人?赵勇活了这把年纪,根本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更兼凌氏与赵勇说了鲁安侯府的情形,赵勇道,“阿腾那里,除了阿腾的娘不省心,嫁去是正头元配,也没些庶子女的麻烦!”赵勇也是男人,这些年一步步往上走,就是外面应酬,也遇到过别的女人。他难道不喜欢青春貌美,温柔小意?凭他的地位,有一二妾室也寻常,赵勇不纳妾,一是怕家里妻妾嫡庶的麻烦,二则妻子在他贫寒时嫁进赵家,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他也不想对不住妻子。何况这些年,小女儿小儿子的接着来,赵勇也就没那个心了。

可鲁安侯府不一样,人家家大势大,又是久在帝都的,鲁安侯世子屋里妾都不只一个,这要嫁过去,娘家想替闺女出头都难,赵蓉日子如何好过!若有妾的日子真好过,长女不至于会和离!

赵勇大发雷霆,凌氏直劝他,“你这是要做什么?别把老太太吵了来!也值不当生这样大的气!阿蓉就是这么个脾气,要我说,她愿意嫁就让她嫁去吧。我如今也死了心,只要她肯嫁,她就是嫁个要饭花子我也不拦。你不让她嫁,她真老在家里,这可怎么是好。”

赵勇怒道,“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家里不缺吃不少喝丫环婆子都有,她这样去希图富贵是要做什么!”

凌氏直叹气,“有本事就总往穷鬼家嫁,这没本事的偏向往富贵门第。”当初长女随便嫁谁也比夏家强啊,把夏家旺起来,自己和离了,真是便宜死了夏家!赵蓉吧,凌氏就算头发长见识短,那也知道侯府不是好嫁的,若真富贵易得,天底下都是富贵人了。她对鲁安侯府的亲事动心归动心,只是对赵蓉的本事有些不放心。真是的,两个闺女没一个省心的。

赵勇怒火难消,问,“她不是早就心心念念的想着阿腾么?看她这痴情也有限的很!”

凌氏抹抹眼泪,“我要是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早把她嫁出去了。你说说,这些年,给她说过多少亲事,她是一个都不愿意,咱们劝了她多少遭,操了多少心。为这个,外头就传的不大好听。亏得这是在帝都,没人知道她的根底。她先时是要生要死的想着阿腾,谁知如今就变了呢。”

赵勇咬牙,说气话,“我宁可在家养她一辈子。”

“那你干脆勒死我算了。”凌氏道,“我如今见了她就愁的慌。好容易她愿意嫁了,就让她嫁吧。眼不见,心不烦哪!大不了,二哥那里,我去赔不是。赶紧嫁了她,我还能多活两年。冤孽啊,上辈子不知道怎么欠了这个冤孽的,这辈子让我操这些心。”

夫妻两个气一回,别的都能强求,唯独这亲事,真是强求不来。赵蓉又不是那种爹娘硬安排,她就能从命的,万一她上了吊撞了墙什么的,还不如遂了她的愿。凌氏想,我也能早点解脱。

为了赵蓉这事,赵勇与凌氏夫妻两个去凌家赔不是。

凌二舅还好些,到底是男人,面子上总过得去,凌腾更加有风度,反是劝赵勇,“世上别的都好说,唯有姻缘强求不来。如今姑丈过来告诉我,总比真叫蓉表妹心不甘情不愿的嫁过来好,不然,既是耽搁了她,也是耽搁了我,更令长辈们操心。咱们是姑表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做不成夫妻,也不是外处。姑丈更无需自责,亲事原就未定,还是要以蓉表妹的心意为主,她是女孩子家,别委屈了她。”

凌腾样样明白,通情识理,赵勇简直说不出别的话,欠疚叹道,“是阿蓉无福。”

凌腾笑,“姑丈别这样说,不管怎样,我都是盼着表妹好的。正好我前两天从阿白那里得了李翰林的好酒,中午我陪姑丈喝两盅。”

赵勇也是个爽气的人,道,“好。”

凌二舅见儿子无事,对赵家悔婚的事也便放开了,更兼他有些个小心眼儿,如今赵勇官位高,说不得以后儿子还得得他提携,凌二舅也便颜色好转,郎舅二人和和气气的说起话来。

内宅凌二太太却是不大好,听凌氏说完此事,凌二太太如遭雷霹,险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凌二太太抓着凌氏的手,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连声质问,“妹妹!妹妹!这是怎么说的!不是早说好了的吗?先时阿蓉也点了头!怎么能说变就变哪!我可是聘礼都预备齐全了啊!还是说妹妹家如何兴旺了,就看不上阿腾了!就是看不上阿腾,先时怎么又应了我!”凌二太太说着说着便不着调了。

好在凌氏理亏,并不计较,只得硬着头皮,“都是我对不住二嫂。”

凌二太太哭了一时,又抱怨许久,凌氏只干听着,由着凌二太太抱怨,待凌二太太抱怨完,知事难回转,又小哭了一回,听得外头说要备酒饭,中午一道吃酒。赵勇与凌腾、凌二舅要吃酒,凌氏也没能走,看着凌二太太哀怨天哀怨地的,饭也没吃出个滋味儿,待赵勇那里吃好,叫她回家,凌氏如蒙大赦,急忙与丈夫告辞而去。

凌二太太又开始对着丈夫儿子哭,“还有心思吃酒,媳妇都没了!还有心思吃酒!你傻不傻!媳妇没了!”

凌腾笑笑,给母亲擦眼泪,“娘,你还担心我娶不上媳妇不成。你别担心,这是我跟蓉表妹无缘,今年,我一定给娘娶个媳妇回来。”

“这是真的?”她儿子,当然不会娶不上媳妇!问题是,娶什么样的媳妇!

凌腾道,“千真万真,要不,我给娘发个毒誓。”

凌二太太气笑,捶儿子一下,抹着眼泪道,“你也就贫嘴逗逗老娘我,在人家闺女跟前,老实的跟木头疙瘩似的。你可给我记住,我这就寻官媒来给你说亲。”

凌腾难得吐口,“都由娘亲。”

凌二太太此方稍稍气平。

凌氏听凌二太太抱怨了大半日,心里那叫一个憋气,在车上就忍不住道,“别人家养孩子,好不好的总能顺顺利利的过日子,咱家这个,真是冤孽,叫老子娘的去丢这样的脸!”

赵勇一声长叹,“幸而阿腾是个明白的,阿蓉无福啊。”

凌氏气,“老子娘为了她,脸都不要了。随她吧!人家儿是她自己选的,过得好,是她的造化,过不好,她也怨不着人!”

不必去宫里的时候,赵长卿大都是在家休息,或是伴着赵老太太说话。看赵蓉心顺意顺的模样,赵长卿真不明白,赵蓉不是一直想嫁凌腾的么?如今回绝掉凌家的亲事,赵蓉竟没有半分不舍,反是难得现了欢颜。

赵长卿与赵蓉说话的时候并不多,赵蓉脑袋里在想什么,赵长卿亦不大关心。倒是赵蓉并未让赵长卿疑惑太多,自老太太屋里出来,赵蓉凑过去与赵长卿一路,轻声笑,“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他?”

赵长卿意态平平,“你喜不喜欢他与我早不相干,反正我不喜欢谁,断不会在谁身上浪费多年青春。对喜欢的人,才会这样。你喜欢凌腾,只是一桩天大富贵面前,你更喜欢富贵罢了。”侯府世子夫人,就是将来的侯爵夫人,正一品诰命。

赵蓉微微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你看,你豁出命才得以的东西,我不费吹灰便可得到。”

赵长卿不咸不淡,点点头,对赵蓉的努力表示了肯定,“嗯,加油,你很快就能赶上我了。”话毕,抬脚,转身,分道扬镳。

赵长卿是习武之人,自来六识灵敏,她走出老远犹能听到赵蓉咬牙的咯咯声,不禁微微一笑。

凌家。

劝慰了父母安心,凌腾转去书房看书,却有些心神不宁,打发了亲随小厮,细细的研了一池好墨,铺纸,提笔,醮墨,凌腾写下四个字:因果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