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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自从灵府破碎之后,一直都有种自毁倾向,真的病了,他一边难受,一边又有种破罐子破摔得痛快。

不如就这样死了。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这两天想的次数尤其多。

可这一切自苦,都是在没有人撞见,没有人戳破的前提下,霍珏才能硬撑。现在穆晴岚撞见了,她戳破了,霍珏像个摔了之后有人问疼不疼的孩子。

没人问疼不疼的孩子爬起来还能玩,就算摔破了膝盖,摔流了血,也会吹一吹安慰自己;但是有人问的孩子,却会嚎啕大哭。

霍珏自然不可能真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但病痛的昏沉和脆弱让他软弱,他竟然在脸上的冰凉也不能满足后,有些委屈地把自己的头,朝着穆晴岚的脖颈之间埋了埋。

穆晴岚感觉到了,直接伸手把霍珏彻底抱紧。

心里狂喜他的不设防和依赖,觉得他这样子,像是总算肯从壳里探出柔软触角试探周围的蜗牛。

穆晴岚抱住霍珏,不断搓着他的后背。

她声音越发柔和,“你抗不过去的,不吃药肯定不行。这样吧,我等会去饭堂大娘那里找一找,看看她有没有备着治疗风寒的药。”

霍珏还是没应声,呼吸粗重滚烫,对着穆晴岚的耳朵吹,吹得穆晴岚半身不遂,一颗心像在热油里面炸着,翻滚着。

她想趁人之危。

要是她现在跟霍珏有了点什么,哪怕就是接个吻,霍珏好了之后,还能推得那么干脆吗?

他现在可是埋在她脖子里呢,这可不是她强迫的!

穆晴岚的冲动像巨浪之上的小船,虽然被推到了浪尖上,舍不得下来,却又不敢真的随巨风而荡。

她怕等落下来的时候彻底沉船,霍珏清醒了直接和她恩断义绝就完了。

再者她是真的心疼霍珏,他都已经这么惨了,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总不能趁人之危欺负他吧。

因此穆晴岚揣着一肚子因为霍珏亲近她而乱撞的小鹿,直到小鹿撞死在穆晴岚的胸腔,撞得她胸腔都要裂开,她也没有侧过头,哪怕亲一口霍珏脆弱苍白的脸。

穆晴岚只是从储物袋里面摸出了一个留影玉,摆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对着两个人的样子开始留影。

这是证据!

就算她不敢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总也要日后有点依仗,免得霍珏仗着辈分升了,病好了清醒了,就要拒绝她的追求。

留影记录着,穆晴岚又这么抱了霍珏一会儿,心里美滋滋的。

看他以后还怎么嘴硬!

她尽量将自己的体温降低在一个他不觉得太冷的舒适温度。

霍珏到后来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穆晴岚肩上,头脑越发昏沉,他还是很难受,他不应该睡着的,但是被人抱着的滋味让他陌生,又让他的感官开始不听话的失灵。

霍珏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安心,霍袁飞向来是个严父,而霍珏母亲又早死,没人这样抱过他,没有人像哄个孩子一样,搓揉他的后背。

霍珏心思不受控制地放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昏睡了。

穆晴岚察觉他睡着了,总不能让他坐着睡,扶着霍珏慢慢躺下,像对待个脆弱易碎的花瓶儿。

霍珏皱眉将醒未醒,穆晴岚倾身也半撑在床上,霍珏无意识蜷缩身体,凑近穆晴岚,竟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然后又不动了。

霍珏身上还是很烫,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还是得吃药。

她今天晚上本来是来诉苦的,谁料霍珏比她苦多了。穆晴岚想到这里笑了笑,用手指搓开霍珏拧着的眉。

她看着霍珏忍不住轻声道:“你要是一直这样多好啊……”又温柔又乖。

穆晴岚慢慢躺下,在床边上枕了一点点的枕头,紧挨着霍珏凌乱的发。

穆晴岚飘飘然地想——今天真的够本了,这难道就是同床共枕吗?

所谓百年修得共枕眠,他们如今共枕,起码有百年的缘吧。

闭眼享受了一会儿,穆晴岚发现霍珏睡得不安稳,眼睫一直颤动,像是坠在什么可怕的梦里,手还乱挥。

穆晴岚抓着他压了一会儿,用自己给他降温,见他体温迟迟降不下来,索性操纵藤蔓将霍珏捆上,又幻化出一截粗树根充作自己给霍珏抱着。

她起身从床边小桌子收回了留影玉,迅速从屋子里消失,以灵雾的形状在山中飞速穿梭,朝着山下的方向掠去。

她没有去饭堂大娘那里找药,就算找到了,也未必对症,她得趁夜下个山,去给霍珏买药。

霍珏这身体已经受用不了门中的药物,只能吃普通人吃的风寒汤药,穆晴岚准备找个医术好的大夫,细细说了症状,开好了药,再带回来煎给霍珏喝。

她来去如风,北松山无大阵,穆晴岚下山十分轻松。

她担忧霍珏心切,想着速去速回。

到山下城镇的时候,还未到子时,但凡间的城镇已然是一片萧肃,只有酒肆和客栈有残灯几盏。

穆晴岚循着灯最亮的地方找了一间客栈,一进门,就看到一群人聚在客栈大堂里面;穿各式各样的道袍,腰佩长剑,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甚至还有酒,一看就是凡间野鸡宗门扎堆。

有古怪。

这城镇是离北松山最近的城镇,受北松山天元剑派庇护,怎么会有这么多散宗弟子深夜集结?

穆晴岚要找人打听镇里最好的大夫,她幻化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小青年,进去之后轻轻敲了敲柜台,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掌柜。

慌急道:“我家哥哥风寒高热不退,我对此地不熟,不知道掌柜能否指条路,这城中哪家的大夫医术最好?”

掌柜的半夜三更因为大厅的宾客无法休息,肉眼可见的面色不好,被惊醒后两撇胡一抖,看向穆晴岚的眼神也不怎么和善。

但是听了“他”说家中有病人,倒也不吝指路,“城北有位姓尤的大夫,医术高超,顺着这条路一路向北走就成。”

“不过那位尤大夫是宫中太医院退下来的,诊金相对要贵一些的。”

“哎,谢谢掌柜的!诊金不是问题!”穆晴岚说着从袖口掏出一点碎银子,又摸出个酒壶,道:“劳烦掌柜的打一些淡酒,做擦身退热用。再包二两蜜饯。”

“好嘞。”掌柜的收了钱,拿葫芦去打酒。

穆晴岚站在柜台前面,看似在等,实则悄无声息以灵雾贴到那些人桌下,听他们交谈。

三言两语,她算是听懂了。

这些人都是穆家雇佣的散宗,是准备明日天一亮,打着穆家的旗号,去山上要人的!

穆家确实有些弟子被扣在了北松山还未处置,但是这群人明面上集结是要替穆家出头,要北松山放人,实则却别有所图。

忌惮着段琴轩回山不敢明抢法器,他们商量着要联络皇族的卫兵首领,还有和泽长老的弟子。

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穆晴岚才拜入北松山,倒是对这群人要搅乱北松山没有什么太愤怒的感觉。

可是她听到了什么?

几个绛色衣袍的修士凑在一起,吃得满嘴油乎乎,大言不惭道:“若我说,不如趁机重创北松山的那个少掌门。”

“我听说他灵府破碎天人五衰,说不定一冲撞就死。我看只要他死了,到时候段琴轩也就无人拥护,把她爹段振放出来,一切都好商量了。”

“这倒是可行……”桌上的其他人都在附和。

穆晴岚面色一寒,眼中闪过幽绿,怒意盎然。

她没有当场做什么,拿了酒放入储物袋,把蜜饯收起来,又按照掌柜的指路,找到了那医馆。

她敲门找大夫抓药,还多花了一些银钱,让那家的药童就地熬制。

穆晴岚温声对大夫说:“这钱我先给了,我等会儿回来取药,熬好灌进这葫芦里面就是。”

老大夫鬓发胡须皆白,比那群不着四六谋划着算计人性命的修士,还要仙风道骨一些。

他半夜被拍门叫醒本不悦,但架不住穆晴岚实在给得太多了,听她一会儿来取药,只是淡淡点头。

穆晴岚去收拾那些小喽啰去了,那些人酒足饭饱大部分回房休息。

穆晴岚幻化成树藤钻入那些人的屋中,自床底拔地而起,趁他们反应不及,轻而易举绞碎了这些大言不惭的修士四肢经脉。

“啊!”

“啊!”

“啊啊啊啊——”

漆黑的夜幕被凄厉的惨叫撕裂,整个客栈灯火通明,无人敢睡,也无人敢出门查看。

半条街的黑鸦被惊得乱飞,扑啦啦地扎入浓稠如墨的天幕。

夜凉如水。

穆晴岚没杀他们,是因为她从不杀人。

被绞碎了经脉的修士,也能恢复,但是这些人修为极低,即便是恢复了,日后也是修为再无寸进,只能作为凡人活到寿终,甚至会因为恢复不好落下残疾。

收拾完了这群废物,穆晴岚取了药童煮好的药,又开了好几副收入储物袋,迅速回了北松山。

三更已过,人间万籁寂静,北松山因为大阵未启,依旧是风雪呼号。

穆晴岚回到了北松山,在雪松院外抖落一身寒气,闪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