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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许家全丁点都没发现他四叔的冷脸,两颗眼珠子错也不错地粘在许向华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上。

每回他四叔拎着这个袋子,就意味着他打肉菜回来了。

刘红珍也看了过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当然她也没错过许向华阴沉的脸色,心里有些发虚。可一想她是嫂子,小叔子还能骂她这个大嫂不成,没这样的道理,立马就不虚了。这村里,哪家丫头不是吃剩下的。

得不到回应的许家全直接跑了过去,伸手就要抢许向华手里的布袋。

许向华提起袋子,许家全抓了个空。

许家全愣住了:“四叔?!”

“这是买回来给奶奶补身体的。”许向华淡淡道。

想着老娘遭了罪,自己又刚办了一件气人的事。许向华特意打了食堂最好的两个菜——土豆炖排骨、粉条烧肉。家里人多,所以他花了一个星期的饭票,打了满满当当两份。

结果呢,他想着家里人,可家里人就这么作践他女儿。别人碗里就算不是干的,好歹也能看见半碗米,他闺女碗里的米能数的清。

许向华就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疼。

“你怎么回来了?”粗枝大叶的许老头没发现许向华的异样,只是奇怪这大中午的就回来了。

“我明天要出差,提早回来准备东西。”幸好回来了,要不他还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儿女就是过得这种日子。他妈一躺下,秦慧如一走,他们就这么刻薄人,许向华气极反笑。

许老头终于发现儿子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讪讪,老幺疼闺女,比儿子还疼,有心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嘉,帮爸爸进来收拾衣服。”许向华喊了一声。

正酝酿着情绪的许清嘉有点懵。

刘红珍也懵了,老四什么意思,要吃独食?

许家全无措地看着他妈。

“那我给妈热热去。”刘红珍站了起来,到了她手里还不是由她做主。

许向华笑容有点冷:“还热着,不麻烦大嫂。”这种刻薄事,除了刘红珍,完全不做他想,扭头朝许家康道:“康子过来下。”

许家康喜滋滋地应了,一手端起自己的碗,另一只手端着许家阳的,筷子拿不了,吆喝:“阳阳拿筷子。”

刘红珍眼窝子冒火:“干啥呢!”

“回屋吃啊!”许家康回答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许清嘉绷不住笑了场,这人太好玩了。许向华好歹委婉了下,他倒是就差直接说,回屋吃肉!

刘红珍被噎了个半死,扭头看许老头,这也太欺负人了。

许老头闷头吃饭,只当没听见。

他能当没看见,许家全可不行,驾轻就熟的往地上一躺开始蹬腿,眼泪就来就来:“妈,我要吃肉!”

许向华看都不多看一眼,又不是他儿子,他心疼啥,别人可没见着心疼他女儿。

“他四叔,你看这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刘红珍跑过去:“你就给孩子吃……”一抬头撞上许向华冷冰冰的视线,刘红珍心头一紧,愣是吓得没了声。

说实话,她是有些怕这个小叔子的,人生得高高大大,眉毛又黑又浓,平日里笑嘻嘻不觉得,一旦冷起脸,还怪吓人的。

许向华冷冷扫她一眼,领着四个孩子离开。

之所以是四个,那是许家阳没忘记他的小哥哥许家宝,临走把许家宝拉上了。

回到屋里,许向华从袋子里掏出两个保温桶,这是厂里专门发给运输队的,方便跑长途时解决吃饭问题。

许家康、许家宝、许家阳注意力都在里面的肉上。

许清嘉低头酝酿情绪。

“好香啊!”许家阳吸了吸鼻子,由衷赞美,虽然馋得开始流口水了,可许向华没说能吃,他就乖乖的坐在小凳子上,只是那小眼神盯着肉不放。

拿着搪瓷钢饭盒回来的许向华看见小儿子那模样,心里不是滋味。他时不时能带点肉回来,可架不住人多,吃到每人嘴里就只剩下肉沫了。

望着四个孩子面前的薄粥,他就想起刘红珍母子五个面前的干粥。顿时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去,她可真做的出来,一点都不觉亏心。

许家康每个月有许向军汇回来的二十块钱,加上每年分到的人头粮,就是顿顿吃干的都行。

他三哥许向党夫妻都是勤快人,许向党还有一手好木活,闲暇时帮人打点家具多多少少能换点吃的,只有一个儿子许家宝,根本没负担。

这家里最困难反倒是许向国这个当大队长的,四个在上学的儿子。许家文还是高中,每年学费书本费食宿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时不时要吃营养品补身体,刘红珍又是个好吃懒做的。

老爷子为什么不愿意分家,因为他最喜欢许向国,一旦分家,老大一家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许向华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大哥家的确有困难,何况小时候对他也不错。做兄弟的有能力帮一把也是该的,不求感恩戴德,可没那么理所当然,还倒过来欺负人的。

“嘉嘉?”许家康留意到了许清嘉的不对劲。

许向华看过去,只见许清嘉反常的低着头。

“爸爸,”许清嘉抬起头来,眼眶慢慢红了:“大伯娘说我是赔钱货,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吃饱,想得美。爸爸,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吃饱饭了?”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不可怜,想当年,她也是校话剧团台柱子。

从昨天到现在,刘红珍就没消停过。莫名其妙被扔到这个吃穿都成问题的地方,许清嘉已经够郁闷了,刘红珍还要火上浇油。

长这么大,她就没遇见过刘红珍这么奇葩的人。一想还要跟这个奇葩朝夕相处,三五不时地被膈应下,这种日子她过不来也不想过。

许家阳一看她哭了,登时跟着哭起来:“大伯娘不给姐姐饭吃,是坏人。”

哭得许向华心都揪起来了,连忙一手抱着一个哄。

许清嘉身体一僵,下意识挣了挣,可许向华以为女儿跟他闹脾气,顿时又心疼又愧疚。

“乖,不哭,不哭,再哭就成花脸猫,不漂亮了。”许向华好声好气地哄,“你们放心,爸爸肯定让你们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

许清嘉抽了抽鼻子,渐渐收了眼泪。

她不哭,许家阳马上也不哭了。

许向华松了一口气,拿毛巾给两个孩子擦了脸,然后添了点菜在搪瓷碗里:“你们吃着,我给奶奶送过去。”

“您吃了吗?”许清嘉哽咽着声音问。

见这时候女儿还不忘关心他,许向华心头泛暖,笑道:“爸爸吃过了。”指指两个保温桶,“别省着,都吃光,晚上爸爸再去买肉。”

许家阳瞬间破涕为笑。

许向华揉揉他脑袋瓜,端着碗出了门。

~

“怎么回来了?”正在床上吃饭的孙秀花纳闷地看着走进来的许向华。

许向华把碗放在床上的小桌子上:“我明天出差,早点回来收拾东西。”

“这回去哪?去几天?”

“宁波,七八天吧。”许向华笑:“那地方靠海,我给您带海鲜回来吃。”

孙秀花笑眯了眼,放眼三家村,就属她小儿子有本事,什么稀罕货都能淘回来。留意到他带来的肉,孙秀花美滋滋地夹了一块:“今儿这肉做得入味。”

“那您多吃点。”

孙秀花又夹了一块排骨过瘾:“饭都吃完了,吃什么肉,没这么糟践的,留着晚上吃。”

老人家有口肉都惦记着儿孙,许向华知道劝了也没用,遂也没再劝。

许向华掏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他烟瘾不大,只烦闷的时候喜欢抽两根:“妈,我跟您商量个事。”

“啥事?”

“我想分家。”

“啥!?”孙秀花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许向华,见他神色认真,不是开玩笑,顿时慌了神:“华子,这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提分家了?”三年前他提过一回,差点把老头子气中风。

孙秀花不悦地皱了眉头:“干嘛呢!”风风火火的出了厨房。

想了想,许清嘉也站了起来。

暮色四合,天空昏沉沉的。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最中间的空地上,一四十来岁的干瘦汉子正对着地上的女人拳打脚踢:“别说你家还没平反,就算平反了,你也是我老婆。敢顶嘴,看我不打死你。”

地上的女人蜷缩成一团,只剩下呻.吟的份,就这样,马大柱也没罢手,瞥见边上柴火堆,冲过去抄起一根碗口大的木柴就要接着打。

“马大柱,你给我住手!”许向国喝斥一声,上前夺下马大柱手里的木柴:“你想干嘛,想闹出人命来?”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马大柱一见许向国,立马变了一张脸,赔笑:“哪能啊,队长,我这不是气上头了嘛。我们这就走。”说着就要去拎地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