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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债主求上门的葛磊, 深刻地意识到老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话说的就是他当下的处境呀!

正在看的《神雕侠侣》突然就没滋味了,他将小说往床上一扔, 摸着大锛儿头说:“这都快过年了, 我上哪儿给你找扇子和绣品去呀?”

“我不管, ”狄思科脱了裤子,往他床上一躺, 说, “反正我已经跟于童夸下海口了,你要是不帮我办成,我就住你这儿了!”

对于他这种耍赖,葛磊很想回敬一句,那你就住这儿吧。

但是, 拿人手短嘛,他还欠着人家五十块钱呢,憋了半天也没能硬气起来。

“我在纸张文体部,让我给你找找手纸、卡纸还行, 扇子绣品是真没有呀!”

狄思科探出脑袋问:“那你能弄到笔墨不?笔墨应该可以算在文体里面吧?”

“出口的笔墨太贵了, 你们放在茶馆里未必卖得出去。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个钢笔厂?他们可以在钢笔上刻字,而且出口清单里就有刻竹子和说唱脸谱的钢笔, 估计他们厂里有现货。”

狄思科并不挑剔,点头说:“行,这个钢笔不错。”

葛磊刚想舒一口气,心说总算糊弄过去了,又听他继续道:“那你再给我想办法找找绣品和扇子。”

“唉……”

葛磊背着手在狭小的四人宿舍里来回踱步, 扭头问对床的室友:“郑哥,你能联系到绣品和扇子的货源吗?”

郑哥摇头, “这两样货在南方比较多,咱们这边少有工厂生产绣品和团扇,你们直接跟南方工厂订货可能还更快一点。”

他们也想从南方订货,但时间不允许呀!

郑哥在狄思科身上打量几眼,提醒:“你可以去问问工会的温大姐!”

“哎,我怎么把温大姐给忘了,温大姐可是百事通。”葛磊在大脑门儿上拍了拍,对狄思科说,“我帮你约一下温大姐,你明天中午来我们单位一趟。”

“我又不认识人家,你帮我打听一下就行了。”

葛磊嘿嘿一乐:“你不认识她,但她认识你呀。我们温大姐是你的铁杆儿歌迷,在我们公司前几天的新年晚会上,连唱了你的两首歌,一首《爱你爱你真爱你》,还有一首《远航》。你自己跟她说,比我说话管用!”

狄思科:“……”

他虽然已经出了三张专辑带,可是认真算起来,属于他自己的歌只有跟老黄合唱的《爱你》和《美丽的姑娘看看我吧》。

而第一张专辑的销量,只是后两张的零头。

他很难不怀疑葛磊在诓他。

然而,当他次日中午来到轻工公司的工会办公室时,却遇上了三个开水壶……

三位女同志对着他“啊啊啊”了好半晌。

三十多岁的温大姐握着他的手说:“原来小葛没吹牛,他还真跟大明星是发小儿啊?”

即便在马路上被歌迷认出来过,大家也都比较克制,狄思科还从没遇到过这种“啊啊啊”的场面。

他本能地客气回道:“我跟葛磊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学,十几年的朋友了。”

温大姐遗憾道:“早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上次单位搞联谊会的时候,应该让小葛把你也叫上的!”

狄思科礼貌假笑。

旁边有个年轻女同志捧着照相机问:“狄同志,我们能跟您合个影吗?”

“可以啊。”

然后,除了这三位女同志,又呼啦啦围上来好几个男女。

单人合影,双人合影,集体合影,拍掉了半个胶卷。

狄思科属实低估自己的人气了!

日报和晚报的那两个排行榜在本地的关注度非常高。

之前,他的名字几乎在流行音乐排行榜上霸榜一个月。

直到方菲正式在北京开唱,他才退位让贤。

后来于童不再花钱买广告位,排行榜停更一个礼拜,导致报社收到了两大箱读者来信,询问他们为什么不再更新排行榜。

也许是民意不可违吧,报社竟然真的将排行榜从广告板移出,缩小版面后,变成了本报的固定栏目。

年底时,狄思科的全英文歌专辑正式发行,在各大书店里的销量极高,有的书店甚至弄了一个架子专门摆放他的录音带。

所以,这两个月,他的名字又跑到流行音乐排行榜上去了,尽管不是前三名,却也总能见到他的身影。

而且经贸部是轻工进出口公司的上级主管单位,上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下面都一清二楚。

这几个月部委里推行办公电算化,狄思科获得金手指大赛第一名,抱着奖品跟领导握手合影的照片,被系统内部的几家宣传单位转载了好几次。

他本就有歌星光环,在单位里的业务能力又那么强,像温大姐这样有些见识和阅历的歌迷,立马就变成了铁杆儿。

三十多岁还买男歌星的写真集,被她老公笑话了半个月。

不过,今天见到了大明星本人,温大姐觉得他跟自己想象中的形象简直一模一样。

沉稳英俊,清澈干净,有种介于青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特殊魅力。

温大姐感慨自己有眼光,看人家狄同志这唇红齿白的小模样,不愧是能拍牙膏广告的人呀,牙齿状态真的很好!

“温大姐,你们别围着小狄问东问西了,”葛磊出面解救了被同事围观的狄思科,“我之前跟您打听的事,您有没有谱儿啊?”

温大姐似乎跟葛磊很亲近,在他的大脑门儿上点了点,哼道:“这都到年跟前了,哪个工厂都不可能接急单,人家都是有生产任务的!”

狄思科解释说:“温大姐,我们不是大批走货的,如果人家工厂里有现货,我们少量的拿一些现货也行。”

“那也够呛。”温大姐说,“你要的团扇和绣品,那是南方特产,咱们这边的工厂基本不生产,出口订单都是直接从南方出关的。”

狄思科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问:“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温大姐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大明星专程来找她办事,若是不帮忙想个妥当法子,她连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去!

“温姐,要不领他去样品仓库看看?”捧着照相机的姑娘是包装样宣科的,提醒道,“反正他要的量也不大,咱仓库里积压的那些样品应该够用。”

温大姐向他征求意见:“我们仓库里有一些送检用的样品,大概是一两年前的出口款式,每种最多一打,只有简易防尘包装,没有出口包装,这种样品行吗?”

狄思科惊喜道:“行啊,那可太行了!”

“那让小杨带你去样品仓库看看。选好以后让领导给你批个条,你就不用往工厂跑了。”

能够得上出口标准的产品,哪怕只是样品,质量也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小杨同志帮他挑了几样有民族特色的小件绣品,“这种是机器生产的,没有纯手工刺绣那么精致,但是花色多,颜色鲜亮,这两款手绢和披肩在仓库里放了快三年了,颜色还跟新的一样。”

狄思科好奇地问:“这些样品也是新商品,你们就一直在仓库里放着啊?”

“不然呢?每种只有几样,发给职工也不合适。你多了他少了,还不够处理纠纷的。偶尔单位组织活动,会从这里拿一部分当奖品,但是我们经营的商品有上千种,根本消耗不掉。”

葛磊接话说:“那就卖给有需要的人呗。”

小杨呵呵两声,不搭他的腔。

想买的人挺多,但是没点关系的人,根本买不到样品仓库里的东西。

要不是看在大明星的面子上,温大姐也未必乐意插手样品仓库的事。

狄思科把质量过得去的绣品和扇子都挑了出来。

还发现了好多印有国粹元素的挂件,竹片书签,泥塑,餐具和军绿书包。

不过,绿书包配京剧脸谱实在没什么美感,狄思科犹豫再三后,还是放弃了。

“小杨同志,这些样品怎么计算价格啊?”

他已经合计好了,如果价格太贵,就跟人家商量一下,是否有可能让轻工公司给他们的演出进行赞助。

像方菲演唱会似的,拉单位横幅再给他们一百张赠票。

然而,小杨同志却给他一个出人意料的价格:“小件手工艺品都是每件八毛钱。”

狄思科惊了,“绣品和书签价格一样?”

“对。”小杨笑着说,“绣品不只八毛,书签不值八毛,两相抵消嘛。你搭配着买,我们搭配着卖。”

狄思科暗道,幸好他挑的绣品和扇子够多。

否则这一单得亏本儿呀。

不过,按照每种八毛钱计算,他挑了几大箱的东西,合计起来才两百多块钱。

这钱他出得起,赞助就算了吧。

狄思科乐观地想,省了一百张赠票,就相当于这几箱东西只花了他一百多块钱。

太值啦!

*

狄思科被方菲演唱会一万起步的赞助费养大了胃口,看不上两百块的赞助费了。

而于童还在为寻找赞助商发愁。

给戏曲演出拉赞助的难度是演唱会的十倍不止。

之前有过合作的那几个赞助商,听说她在筹备戏曲演出,全都婉拒了她的赞助邀请。

权衡再三后,她主动给食品公司的管歧珍打了电话,约对方去美容院做按摩。

“你不找我,我也该给你打电话了。”管歧珍埋怨道,“临近过年,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必须得找机会出来纾解一下。”

于童惊讶地笑:“工作上那点事,还能难得住管总呀!”

“工作上有分歧大家可以商量,但是家事上有争议,是商量不出结果的,剪不断理还乱!”管歧珍闭眼躺在按摩椅上,叹气道,“今年我公婆都被老张接来北京过年了,现在就住在我家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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