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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笑什么呢?”

“哥,听说我跟老外分手了,你是不是可高兴了?”

狄思科绷着嘴角说:“没有的事,我妹妹失恋了,我哪能高兴的起来!”

高兴谈不上,但轻松是有的。

他们全家人都怕小六跟老外跑了,只是全都不说而已。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对汤普森就是假客套,怕我跟他结婚以后去国外定居,这回你们可以放心了。”

她跟汤普森相处了五年,期间也考虑过走入婚姻。

可是,他俩这些年聚少离多,她在天上飞,汤普森也在天上飞。

后来汤普森的工作重心向南方和欧洲转移,他俩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最长的一次,有四个月没见面。

再次见面时,彼此都有些陌生,狄思慧已经有了对方并不想结婚的觉悟,所以就在那次见面时提出了分手。

汤普森是一位很有魅力的成熟男士,她这些年从他那里见识了很多。

最起码,要是没有汤普森,她不可能把英语和法语说得那么流利,成了他们这条国际航线外语水平最高的乘务长。

所以,狄思慧并不认为谈了五年恋爱是自己吃亏,相反,她觉得自己算是占了便宜。

确定妹妹不是在脚踩两条船,狄思科也就不操心了。

至于那个年轻的哥的情况,他也懒得打听。

这俩人还在暧昧阶段,能否被带回家来都说不准。

只不过,那小伙子瞧着挺年轻的,有25么?

狄思科神色复杂地瞅一眼这个妹妹。

刚跟比她大十多岁的汤普森分手,又找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

他家小六的喜好还真让人摸不透。

*

狄思科不想掺和妹妹的感情问题,当然,他也没时间掺和。

马援朝与狄思科交接完工作,离开腾飞的第二天,上级就确定了腾飞总经理的人选。

组织找他谈话时,狄思科曾建议从副总中挑选一位,万锦或是翁佩云都行。

一个是搞技术出身的,一个是搞财务的。

狄思科在技术上有短板,更倾向于找一个搞技术出身的搭档。

毕竟腾飞是一家电子科技企业,新产品是否有前景,还要听听专业人事的意见。

就像他跟马援朝的组合一样。

不过,机械工业部给出的人选,并不是腾飞的哪个副总,而是行业发展司规划处的副处长,全开瑞。

38岁,看起来人高马大的。

除了自己的秘书周健将,狄思科还没见过这么高壮的干部。

常年坐办公室的,想保持强壮的体魄还真挺难。

尽管与自己期盼的技术干部不太相符,但狄思科对这位全carry总经理还是非常期待的。

只听名字就让人觉得不俗,比他这个Disco霸气多了。

事实上,全总也确实很有干劲。

在集团调研了一个礼拜以后,就向狄思科提出,应该深化改革,尤其是用人和薪酬方面的改革。

同时还要在传呼机、VCD影碟机和车载收音机之外,寻找新的增长点。

这些想法都与狄思科的不谋而合,那就干吧。

狄思科将两位骨干工程师申请辞职的消息告知全总,希望他也能想个妥善的办法将人才留住。

全开瑞对国企薪酬制度有一定了解,闻言就不由蹙眉道:“企业薪酬是有最高上限的,咱们即使想给两位高工加薪,也不能过线,更不可能达到每月2万5的月薪。”

就比如高级技术人员的薪酬范围是3000-5000元,那么企业即使想给职工加薪,也只能加到5000元。

再高就不成了。

这件事确实比较难办。

“咱们能不能在其他方面给两位高工一些优待?”全开瑞问。

“比如呢?”

“比如住房和交通。”

狄思科早就打听过二人的情况,“两位高工都已经被分配了住房,两室一厅,而且之前住房改革的时候,他俩都将自己所住的房子买断了。”

全开瑞摩挲着手腕上的手表,沉默了。

想来也是,如果事情真的能轻易解决,那么在他上任前,这位小狄总就能将事情处理了。

他来腾飞快十天,研究了腾飞的内部资料以后,也算是见识到了狄思科的厉害。

之前腾飞差点破产,狄思科却让企业很快扭亏为盈,这哪是能轻松办到的?

银行不会给濒临破产的企业贷款,政府也不会拨款补贴,即使有了能赚钱的VCD项目,没有启动资金,也很难发展起来。

全开瑞研究了几天资料,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位狄总其实是把杠杆玩到了极致。

银行的钱他先欠着不还,元器件供应商那边也是先拿货后付款,客户那里更是要求先打款再发货。

反正从生产到销售,没有一分钱是他自己的。

能说服大家遵循腾飞的游戏规则,这也是本事。

全开瑞蹙眉说:“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薪酬的问题,咱们就只能从房子车子这类实物奖励上想办法。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人家的年薪能达到30万,什么样的房子车子买不到?”

“正是这个理。”狄思科叹气说,“现在其实已经不止是两个高工的问题了,知识型人才流失是非常普遍的,最好能想个办法给知识型人才集体提高一下待遇,遏制一下人才流失的速度。”

国企有个很明显的问题,就是一线工人的工资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而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的工资要大大低于行业平均水平。

正因如此,才造成了高学历人才大量向外企和私企流动,而基层职工却死守着铁饭碗不肯放手的局面。

不过,这也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目前的工资制度沿用的还是计划经济时期的制度,当时大家都认为一线工人的工作是最脏最累最苦的。

所以,一线工人的薪资福利通常比较高,而且工龄越高工资越高,有的基层老工人,比年轻高级工程师的工资还高。

这种情况放在外企和私企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可是放在国企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全开瑞提出一个设想:“给职工涨工资也不是随便涨的,咱们要考虑到工资成本的问题。现在一线职工的工资明显高于市场平均水平,咱们可以想办法降低一线职工的工资,然后用这部分工资贴补给技术人员。”

狄思科:“……”

“给职工降薪,阻力可能会比较大,”全开瑞说着又摇摇头,很快就否决了前面的话,“要不然就想个什么办法,专门给主要技术骨干和管理人员涨薪,涨到贴近市场平均水平。”

狄思科心说,那可太难了,猎头公司给我开价一百万呢。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地说:“全总,在企业推行任何新制度之前,都需要由职工代表大会集体决议。如果职代会通不过,咱们的任何决定都无法实施。”

然后,他就给对方介绍了,去年解决职工医院问题时产生的争论。

这种牺牲大多数人利益的决定,即使是科学理性的,在职代会上也不会被通过。

谁乐意自己被降薪啊?

即使不降薪,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涨薪,而自己却保持原地不动,那也是不行的!

要降就一起降,要涨就一起涨。

职工们不会接受被区别对待。

全开瑞以前一直在部委机关工作,对理论和政策研究得很透。

虽说在西北挂职锻炼过两年,也算有基层工作经验,但来企业工作还是第一次,对于企业内的很多规则还需要摸索。

他这种情况跟当年的徐叔阳差不多,狄思科愿意给对方更多的适应时间。

他说得委婉,全开瑞最初还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等他喝了半杯茶以后,全开瑞才算是回过味儿来。

企业领导层争权夺利的事情很常见,全开瑞在机关里也听到过一些八卦。

他刚刚履新,如果狄思科想要跟他争权,只要冷眼旁观他去组织职代会,让他在职代会上碰一鼻子灰,就能打击他在新单位的威信了。

对方愿意在此时提点自己,说明他真的想要搞好班子团结。

全开瑞领了这份情,笑着说:“薪酬改革的事比较复杂,我一时也拿不出合适的方案,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

狄思科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只说让全总慢慢考虑。

不过,他决定周末去人才市场考察一下。

大家总说国企职工的工资与市场平均水平相去甚远,他想看看这个差距到底有多大。

“你要去人才市场啊?”郭美凤问。

“啊,去看看。”

“人才市场在周末休息,你去了能看到什么啊?”

狄思科:“……”

他倒是忘了,人才市场不是菜市场,企业老板不会在周末去市场挑人。

“你别往人才市场去了,”郭美凤给他指了条明路,“直接去劳动人民文化宫吧,那边在周末组织什么人才交流,我昨天去看的时候,人还挺多的。”

“文化宫那边不是在组织相亲么?”

郭美凤最近总拿着一块牌子,去文化宫替四哥相亲。

四哥本人不肯去,周末都不敢回家了。

郭美凤挥手说:“不耽误啊,一边相亲,另一边找工作。”

“那咱娘俩一起走吧,我送您过去。到时候您去相亲,我去相人。”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

郭美凤像是怕被儿子跟着,抄起钥匙便坐进那辆好像还没满月的小土豆,嗖一下就窜了出去。

“嘿,这老太太,跑什么呀!”狄思科扭头看一眼刚从琴房跑出来的狄嘀嘀,“大闺女,你自己在家还是跟我出去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