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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片刻,夏家也到了。

夏家主修灵诀,善制法器,故而飞舟做得奢华闪亮,银质的船体用金玉装饰,嵌入的灵诀隐隐流动着玄而又玄力量,就连扬起的风帆都密密麻麻刻满了灵诀,与帆布交相辉映,晨光下灵气的微光将整艘飞舟照了个通透。

夏家家主道侣众多,在修真界著名的能开枝散叶,领队的不知是家主夏鸿鹏第几位儿子。他不像其父的魁梧健硕,顶多算是高挑,笑起来亲和温润,倒是讨人喜欢的类型。

他快步走下飞舟,严格依照尊卑长幼的顺序向各家领队行礼,费了半天的劲儿将一套复杂的流程走完之后,他才满意地挥手示意飞舟上的人下来。

风澈心里暗叹此人圆滑世故不留错处,想来在夏家那一堆子女里想脱颖而出,便需要的是这份上下通透。

夏家服饰以蓝色为主,锦缎织成,其上密布着夏家灵诀,形成一团一团的纹路,花团锦簇一般交织在一起。

楚无忧目不斜视,见夏笙辞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和他套近乎,轻蔑地冷哼一声,嫌弃地往一旁蹭了蹭:“夏家的,你离我远点。”

风澈倒是从未见过楚无忧如此嫌弃一个人,虽说楚无忧平日里总爱看不起人,但多少带了点装逼的成分,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实心实意地恶心一个人。

夏笙辞也不生气,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懂事地往旁边站了站。

风澈好奇地戳戳姜临:“楚无忧怎么这么恶心人家啊?这人得罪他了?”

姜临沉吟了一会儿,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这几年在边城,没听说两人之间发生什么嫌隙,只是当年夏家得罪楚家得罪狠了。”

姜临凑过来一点,风澈贴着他的吐息觉得有些痒,蹭了好几下耳朵。

姜临看在眼里,干脆摆正他的脑袋,用传音灵诀,直接将话传入风澈的灵府:“楚无忧烦他,纯粹是两家的恩怨。”

姜临沉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他看得极其隐晦,神色也淡,加之刻意隐瞒神识,两人均没有察觉。

“楚家自古女尊,本来与其他三家各不干涉。

二百年前,你在天罚中消失,姬水月身死,姬家大乱,四家曾打算趁此机会联合围剿姬家。

当时各家代表,包括各家家主,少主以及有身份地位的弟子,均需出席会议,商议总领事之职由哪家家主担任。

各家出于对修为最高之人的尊重,决定任命楚家楚凌作为此战总领事。

三家认同,夏家却坚决反对。

夏家男尊女卑思想严重,且家主实行一夫多妻制多年,在夏鸿鹏眼里,楚凌不过一个贱婢……夏家家主会上大喝:‘岂可将要职交予贱婢?’

他掀了桌子,直接翻脸走人,楚家被骂贱婢执政顿时也怒气冲冲,各家的围剿任务泡汤,不欢而散了。”

姜临打量了一下楚无忧毫不掩饰厌恶的脸色:“楚无忧此人极其尊重其母,此生最受不了其母受辱。自然连带着整个夏家都要嫌弃进去。”

二人正说着,风家的飞舟来了。

虽说风家当年被屠门,但根基不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风家的飞舟依旧气派得很,阵图镌刻的云纹包绕着灵石,银色的空间界星图印在飞舟底,风家飞舟以跃迁为主要飞行模式,便是由这空间界星图起的作用。

飞舟停下运转,领队之人足下青色的风盘卷起,他施施然踩着它飞跃而下。

那人红衣黑纱,金线滚边,连马尾上系的红线银铃都和“尘念”“何夕”极为相似,若不是本尊在这儿,风澈几乎以为他遇见了自己的翻版。

那人露出脸来,风澈才认出此人是谁。

风家虽世代单传,除了风澈这一脉从未出现旁支,但风家客卿长老弟子众多,此人祖上追随风家家主度过危机,因此赐姓为风姓,一直为风家亲信。

此人名唤风澜,小时候跟在风澈身后东跑西颠,被风澈亲手收编,属于风澈的初代小弟之一。

风澈少时与他关系极好,不过后来风澈叛出风家,失去了风澜的消息,后来风家屠门,风澜就是再盲目崇拜风澈,那时也应该心灰意冷,彻底与风澈决裂了。

说起来,当时风澜没搞个什么誓死效忠的蠢动作,风澈已经非常满意了,也是他当年当机立断领着众多弟子撤离风家,留住了风家的根基。

因此,风澈还要感谢他没让风家彻底毁在自己手里,替自己守住了风家。

只是他唯一诧异的一点是,这人最近怎么和自己一个品味了?

前面的楚无忧见到风澜下来,一甩袖,干脆不看了。

风澈隐秘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揪了一下姜临的衣袖,询问似的看了看他。

姜临朝他摇摇头,薄唇吐出几个字来:“东施效颦。”

这又是他不理解的地方了。

风澈挑眉,心里难免生出了好奇。他不再的这几年发生了太多故事,他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揪住姜临,凑过来让他说个清楚:“怎么了?”

姜临斟酌片刻,才缓缓传音道:“风家如今分两派。一派是你哥风瑾一派,虽贵为风家嫡子,但当年受伤,修为留在空间界一层止步不前,已经多年不曾出手了,因此追随者流失得厉害。

另一派,便是以风澜为首。

他如今虽也是空间界一层,但比风瑾明显更有进步空间,再加上他处事狠辣果决,率领风家从萧条变得逐渐景气起来,风家众弟子无不尊重他,只是最近,他不臣之心渐起,风瑾,有些压不住了。”

风澈袖子里的手狠狠握紧,缓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风瑾如何,与我无关了。”

姜临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风澈对上那双幽黑深沉的眸子,无端地萌生一种狼狈的心虚感,他强撑着瞪了回去。

姜临闭上眼,无奈地别过头:“风澈,你不必在我面前也去掩饰自己。”

风澈提了半天气,也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慌乱中只问了句:“那他有病么?照着我穿衣服?”

姜临叹了口气:“他认为只有你才能接管风家,此刻他不过是代为行政,故而我说,东施效颦。”

风澈听了这话,一下子懵了。

风澜早应该恨他入骨,不如这么说,凡是风家子弟,无论是否经历过屠门那日,对着他血淋淋不加掩饰的罪证,都要向着他早就魂飞魄散的神魂尸骨唾骂一句“畜牲”。

风澜怕是疯了,才会把风家的千古罪人奉若神明。

他觉得此事荒诞至极,说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三岁稚童都不会信的。

他脱口而出:“他这话说出去,鬼才信他!”

姜临点点头:“是啊,现在风言风语渐起,说他演出一副忠心赤胆的模样,居然挑了个……”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措辞。

风澈自嘲一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疯子做主君。”

姜临手间的力道收紧了,目光沉沉,风澈突然没了自嘲的心思,收回了咧出去的嘴角。

他平静下来,遥遥地看了一眼风澜。此人感官极其敏锐,风澈没看一会儿他就回过头巡视一圈,神情颇为阴沉。

风澈整张脸冷了下来。

就算他于风家有浴火再造的恩情,也不该拿着离经叛道罪无可恕的逆子的名头威胁真正的家主,去满足自己权欲的恶念。

他千错万错,风澈都能容忍,唯有去动风瑾,风澈不可能忍。

风瑾已经被他害了一次又一次,这么多年,究竟又为风家承担了多少?

风澈茶色的眼眸中幽蓝一闪而没,他攥紧拳头,眉头紧皱:“六个月,最多六个月解决此间事,我要回风家。”

他平日里,茶色的眸子总是或温柔缱绻,或冷淡桀骜,注入幽蓝时便只剩下了疏离冷寂,甚至带着本应属于他的压迫感:

“风澜,不能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