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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澈回忆起“尘念”吞噬魂魄的顺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最后一魄,不就是姜思昱的吞贼魄么?

他想起姜思昱平日里那张欠扁的嘴脸,忍不住想笑:

“哈,等姜思昱那小子吞贼魄回来,想起自己都干啥了,不得吓死他啊?”

姜临像是想起什么,手里的法决顿了顿。

风澈一看他的神色,想起姜思昱这段时间得罪的人不少,但通常都是同龄人,私下解决了恩怨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位,可是真没少气啊。

幸好姜家少主宽宏大量脾气太好,不然姜思昱早死了八百次了。

他这般自顾自地想着,姜临忽然开口:“不过,说起那日,即使你现在修为受损,也不至于抓不住这“尘念”吧。”

风澈抬起眼,正巧撞上姜临被烛火映得深邃的目光。

暗色的室内,唯有烛光摇曳,若隐若现的视线刹那相撞,彼此交融的瞬间,姜临眼底闪过一丝躲闪,很快又恢复镇定:“是什么耽搁了么?”他笑了一下,将风澈的头挪远了些:“究竟是什么,竟能让你失手?”

风澈被挪了一下,以为自己离得太近了,让姜临有些害羞。

他轻咳一声:“咳,就是,我遇见了幻阵,一个咒法合成的幻阵。”

“那幻阵诡异得很,好像是姜思昱的记忆图景,可是我一直寻不到阵眼,且咒法形成的幻阵又太霸道,我生怕它伤了姜思昱的神魂。情急之下击碎了他记忆图景中投射出来的姜启,结果他并非阵眼,我被幻阵耍了。”

姜临皱眉,表示不解:“姜启?”

风澈点点头:“对,姜思昱这孩子,自小被姜启家暴,”他像是回想起了姜思昱在幻阵中的惨状,流露出于心不忍的情绪:“生长环境如此,他才那般胆小啊……”

姜临沉思:“我倒是不知道姜启那么没出息………”

风澈愣住了,脑海里电光火石穿成一线。

他浑身僵硬地转过来,终于想清楚来龙去脉的他被难以想象的震撼支配了语言功能,过了良久才艰难地问:“你……不知道么?”

姜临见他面色凝重,但还是点点头:“姜思昱如今十七,我镇守边城一百五十载,连他的面都不曾见过几次。”

风澈猛地明白过来,那幻阵精妙之处就在于,并不以姜思昱从小到大养成胆小如鼠的性格的始作俑者为阵眼,而是给姜思昱的意识部分主导权,让他自行构筑一个幻想和现实拼接的世界。

在这个虚幻与真实交织的幻阵中,姜思昱构筑了他想要的真实。

面对自以为的真实,他将恐惧献祭,而幻阵的主人就达到了目的——让他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魂魄。

他想起那日他潜进赵府,用异眼回溯往昔,看见赵家前妻大颗大颗滚落的浊泪,最后释然一般死寂地坐在原地,恐怕就是在经历幻阵。

她和姜思昱一样,他们都想逃避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掌管这种情绪的一魄成为自己的负累,甚至觉得如果没了这种情绪,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接受自己现阶段经历的一切了。

那日的幻阵,其中投射出的姜临,是救助姜思昱唯一的希望,但也只是姜思昱构筑的虚妄。

那才是真正的应该击碎的阵眼。

他回忆起幻阵中,姜启一遍一遍地施以暴行,姜思昱在血肉模糊中等到了姜临的到来……

他的叔叔,是姜家少主,久负盛名,光芒万丈。

是他的偶像和目标,是他千疮百孔的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原来,姜临连他的生命几乎都不曾踏足。

他们不过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每次都只有他自己躺在血泊中,等自己有力气爬起来了,再趔趔趄趄地爬回去。

他从来不曾等到谁的拯救。

他一直是自己扛下来的。

他只是给自己个幻想而已。

风澈神情复杂,心想姜思昱如今这副模样也很好,至少无所畏惧,不会因为再见到父亲吓得浑身战栗,也不会去厌恶自己的怯懦自卑。

他可以恣意地活着,不惧任何人和事。

风澈拽了拽姜临的袖子,姜临抬眼看见了他眼底的于心不忍。

“要不,还是别还他了,这吞贼魄……只会让他更痛苦,反正修士失了一魄没有影响,无所畏惧无忧无虑,对他也好……”

姜临明白他的为难。

姜启自小被奉为姜家小辈里最有可能成为少主的人,然而被他这个外来的贱/种平白无故抢了少主之位,他早就看出姜启的不甘。

他这些年镇守边城归来次数不多,但还是听说过姜启近些年愈发丧心病狂和扭曲。

若是姜启对孩子施以暴行,以他近些年心魔滋生的魔怔模样,恐怕真的会对姜思昱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如果姜思昱真的不懂恐惧为何物,自然会无忧无虑地活着。

但姜临还是摇了摇头:“唯有懂得恐惧为何物,才能真正地无所畏惧,唯有知道痛苦为何物,才能真正地无忧无虑,否则,他便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乌黑的眸子盯着桌案上的烛火入神,跳动的火光在他眼眸里形成一片燎原的明亮。

“或许,他曾狠过上天赐予他的无穷无尽的痛苦,但是,他现在应该无比感谢这份痛苦的馈赠。”

他转过头来看向风澈,浅色的薄唇抿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欣慰,也似感激,更多的却是庆幸:“谁说这份痛苦又不是一份救赎。”

风澈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以平淡的语气,却说出了惊世骇俗的道理。

他早已不是那个一声不吭受尽欺辱的少年。

他懂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更懂得视而不见学会释然。

风澈自认为经受过在痛苦中挣扎百年,早已刀枪不入。

然而在风家屠门后,他亲手拿起的屠刀,手起刀落斩尽血缘羁绊,还是会在归去的路上崩溃至极,一遍一遍质问自己,就连午夜梦回全是那日的惨景,蚀骨噬心的感觉伴随着愧疚和质疑,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甚至他会后悔,为何自己这般不听父亲的劝,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走上这条路,折磨自己一生。

可姜临说,痛苦,是馈赠,是救赎。

他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扣紧肉里,直到刺痛感几乎麻痹才微微松开手。

理智告诉他,他的选择一直是正确的,只是情感不允许他这样选择。

上天若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恐怕他依旧会如此。

唯有经历过这些痛苦,才形成了现如今完完整整的他。

*

多年心结有所松动,风澈感觉身上骤然一轻,回过神来看看姜临进展如何了。

此时姜临已经把姜思昱的吞贼魄抽了出来,随着浅色近乎透明的魂魄被他收进储物袋,“尘念”像是被掏空了身体,蔫巴巴地瘫在桌案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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