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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澈记得,那年是他正式被姬水月划为自己人之后的第十年。

他靠着百年炼心路,换来了荣耀加身,又靠着半数风家人的命,取得了这份信任,姬水月开始给他安排一些简单的任务,后来逐渐繁复,终于在第十年被指派烨城。

风澈刚到之时,正值秋末冬初,烨城昼夜温差极大,夜晚白雪薄薄地铺了一层,又在太阳初升时迅速融化,白日在黄沙上行走,有种夏季闷热的感觉。

风澈少时待惯了江南水乡,姬家又多积雪,总归不是烨城这般干燥,初到烨城恨不得天天泡在水里,后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客栈楼顶整日吹着风,企图嗅到一丝潮湿的水汽。

烨城自古是凶兽频发之地,连守城结界都碎了几次,百姓不堪其扰,已经退避几百里,因此只有修士在城中守城。

风澈在窗边抱胸看着满城的修士,心中想起姬水月对她的要求来:什么也不要做,只管观察便好。

至于是观察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此处客栈是烨城内除了城主府以外最高建筑,风澈倚在屋顶的吻尖上,极目远眺,看着大漠孤烟,想着亡故的亲人,惦念着渡世之咒的破解方式,手边的浊酒仿佛也失去了味道。

后来,凶兽潮连绵不绝,城中守城的修士逐渐不敌,四大家族支援来之前,城主开始召集满城修士前来守城。

客栈门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召集令,城楼顶甚至还有楚家特制的投影流光符,泼墨挥毫写了几个大字,满城修士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人族命运,休戚相关”。

风澈自知姬水月叫他来,可不是过来守城的,再加上纵然他不去用神识探查,也能知道这会儿姬之遒一直在暗处盯着他。

因此,每逢前来召集守城者的修士在门口一站,还没等对方叩门,他就从房顶翻进屋里,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应上一句:“不去,别敲了。”然后再翻上去继续观察。

尽管一直重复,但这样的日日观察也会有结果。

譬如他总是听闻烨城有一位以城市命名的城主,虽然满城修士都在讨论伊烨的身世神秘,却无人知晓他的真正面目。

再如,他经常看见烨城城门口有一人,明明身为楚家修士,最怕损耗过度,偏偏从清晨镇守到夜晚,符箓衔接紧密无间,几乎没有休息,像是在拼命一样。

即使这群人明知道没有支援就会守不住,还是坚守岗位,榨尽最后一丝灵力为止,才退下来换别人。

风澈不知怎地想起了风瑾,还有那同样动荡的边城。他想了一会儿,神色一变,又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辛辣入喉,被灵力中和了酒意,最后化作一种名为怀念的哀愁。

一日后,兽潮再次加大规模,结界出现裂痕,原本召集来的修士也不够用了,支援又迟迟未到,那位神秘的城主为了动员余下的烨城修士,终于肯亲自露面发言。

城主衣着朴素,明明身上还有刚刚战场上带过来的血,依旧站在城主府的高塔尖上,振臂高呼:“四大家族派来的驰援马上就到,请不要放弃,请不要离开,请加入我们!帮助烨城!帮助人族!顺利度过这次危机!我伊烨,代烨城在此谢过各位!”

这话太过慷慨激昂,尾音落到最后,又带着哽咽与恳求,见过城主的,没见过城主的,都沉默不语,最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呐喊:“任凭城主差遣!”

风澈躺在瓦片之上,听着满城的呼声,漫无目的地想,原来那个不要命的楚家修士就是城主,没想到这么多日,亲自下场斩杀凶兽的身影中,一直有伊烨这个人。

上下齐心,真是熟悉的一幕啊……

风澈起身,闭眼感受了一会儿,鼎沸的人声越发让他觉得无助和空落,刚想跃下房顶,就感受到城主府那边的一道视线远远地看过来。

这人倒是敏锐。

风澈瞥了伊烨一眼,背过身跳下去,脚落在地面上轻灵地一点,随后消失在巷内。

*

烨城最终坚持到了各家的支援。

四大家族齐齐进入边城境内的时候,只有风澈笑不出来。

迎接的修士站在城门口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又来了一批人!”此刻没有上战场的都出门了,夹道欢迎的盛况实在空前,锦花飘带漫天挥洒,仿佛烨城已经大战得胜,四大家族这会儿正凯旋而归。

能不能活着回来还说不定呢……

风澈听着外面的声音,心烦意乱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算了卦之后开始安慰自己——生死有命,莫要强求。

*

这场兽潮已经持续整整三月,四大家族到来的那场欢欣早已过去,接踵而至的只有朝不保夕的绝望。

兽潮何时会终止?没有人知道。

只是,最近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人心已经不齐。

不知何人放出的消息,说城中一位风家修士拿命卜算,算出一月后会有一次空前的兽潮。

至于这场兽潮规模恐怖到何种程度,只能说该卜算修士算完吐出一口鲜血,宁愿违背风家祖训也要连夜从烨城退走,卷铺盖回了风家,只留下一句话:“烨城将破,还请城中修士速速退去,守城无望,不如早做打算,还能守住烨城之后的玄城。”

风澈听到传言皱了皱眉。

传言自然是假的,若是风家人,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但他更不明白的是,子虚乌有空口无凭,仅仅靠着几张嘴说话,为何城中人已经开始陆续相信了。

有修士传信回家族表示要回去,但家主长老院皆不允,就愈发歇斯底里。城中修士“家族弃子论”横行,斗殴事件频发,最后事情越闹越大,伊烨不得不再次出面。

伊烨站在人群前,面对满城的质疑,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来此处,不论生死,只为守城,尔等来做什么?”

下方的修士听了这话具是一嘲:“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变成了弃子,过来充当四大家族在修真界舍己为人的颜面而已,说得那么振奋人心。”

对方嘲讽的话响得很,连风澈这个距离都能仅凭肉身的听力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站在场中央的伊烨。

他只是沉默,连半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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