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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听雪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赖在你身上一百多年没去投胎,轮回来拽我啦。”

姜临满眼不舍,千言万语凝固在嘴边,张张嘴也不知说什么,直到姬听雪叹息一声:“孩子,再见了,不能陪着你了……”

姜临连忙向前抓了几次,像是小时候和她玩的鬼抓人的游戏,只是那时是姬听雪扮鬼抓他,这次变成了姬听雪真的是鬼,他去拼命抓姬听雪。

他连最后的游戏也没玩好,看着她消散,扑了个空。

姜临感受到巨大的悲恸袭来,从头到脚的寒意涌上心头,他只能扑在地上,锤着地面。

其实,他懊恼的不是没有抓住她,而是他这么多年一直错怪她,面对她也不知道说很想她,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抓住。

封印“往生咒”,以血肉生魂为祭镇压天道降给姬家的诅咒,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她没说出口,姜临心知肚明,就连风澈也能猜个大概。

当血肉被磨灭,她早就开始燃烧神魂了。神魂缺失,磨损到如今的程度,她进不了几次轮回,就会被彻底磨损干净。

为了别人托付给她养的孩子,傻傻地做到这种地步,甚至此后都在为了这辈子的选择付出代价。

姬听雪虽然不是姜临的生母,却做到了一位母亲的极致。

到最后,姜临的眼泪仿佛已经哭干了,人在悲痛至极的情况下,真的可以欲哭无泪。

良久,姜临收了哭腔,从地上爬起来,开始赶往中州腹地。

那里有他和养母的过去。

他要把曾经遗忘在那里一捧尸骨,找回来,补上他亏欠了一百多年的孝心。

可当他辗转到昔日那间屋子中,却发现尸骨早就被侵蚀成一捧风沙,四周的杂草是她,花朵是她,土壤也是她,唯独人已经不在了。

姜临默默地看着,良久,他才缓缓地给姬听雪立了坟冢。

他没有她的衣冠,更没有对方的肉身,什么也不曾剩下,只能狼狈地立了一块碑。

他自小叫过姬听雪无数次娘亲,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便再也不说这两个字了,就连告别时,都没能让姬听雪听见。

姜临跪在碑前,默默地流泪,指尖抚过碑上“先妣姬听雪之墓”,然后缓缓叫了一声:“娘亲……”

发自肺腑,字字断肠。

姜临一连跪了三年,彻底尽了百年前亏欠的守丧职责,拖着残破的身躯回了姜家。

经过十年的种种,姜临终于归来,姜疏怀以他被下了咒法为由,遮盖了过去,以为这样姜临就可以停止寻找风澈,然而姜临此时已经和过去的他全然不同。

纵然姜临血液中有“往生咒”,也有丰富的咒法知识,可复生的咒法研究过程太过繁杂,姜临本身修为不够,再加上之前自戕的行为让灵府几乎崩塌,根本无法驱使血液凝成完整的咒法。

姜临又开始疯了一样地提升修为。

风澈看着他从姜家外门开始挑战,一路挑到内门,不顾生命以伤换杀,不惜任何代价抢夺资源。他白天接取任务,晚上泡在典籍中研究复生的咒法。

无数个午夜,姜临咬开指尖,忍着剧痛,燃起灵力开始描画咒法,失败了就再来一次。

他每次疼得受不了了,就伏在桌案上,一遍一遍地低声重复:“风澈,我只剩你了。”

仿佛这样可以帮他挺过眼前的难关。

就这样,姜临过了四十年,复生的咒法终于成型,恰逢姜家顶替风家守城,边城这个大坑没有人愿意去,姜临就启程去了边城。

风澈这时才恍然大悟。

姜临那天在和姜疏怀对质时,姜临说不为了姜家少主之位,更不为了家族荣誉,只为了守风澈的埋骨地——其实是去复活自己而已。

到了边城,姜临将外围的埋骨之地变成一片禁区,随后在边城城墙上,整日遥遥地看着。

平日不用守城,白天他用自己的那把断剑,沾着血,一剑一剑地磨忘川拿回来的石头。每到夕阳西下,他就去禁地之中,用自己的血描画咒法。那些血不会干涸,或许是掺杂了咒法的缘故,一点一点地汇聚在一起。

日复一日,石头变成了“无渡”的模样,那些血也凝聚成了一片湖泊。

风澈望着粼粼的血池,心绪纷飞。

原来这就是“无渡”的由来,原来这就是自己最开始醒过来的湖泊。

所以,他复活,或许有姜临的一份功劳。而他复活当天,本以为血池距离边城城防几百里路,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偏偏到最后在城外遇见了姜临……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理所应当。

姜临每天都会来,自然会遇到他。

*

然而眼下,不知为何,姜临的咒法明明已经完善了,可还是无法把风澈复活,明明已经没有路了,他也只能这样一直坚持下去。

这一坚持,就是整整一百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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