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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和站在拐角,远远看着,他有些想笑,但到底笑不出来?,脸上是?漠然的神色。

这样的争吵,在邵家?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父亲就是?死在了这样的一场争吵里。

那时?候邵老爷子神志清楚的时?候就很少了,记忆不连贯、想不起事,自己的儿女都记不清了,反倒是?做饭的手艺还记得清清楚楚。

手艺就好像他的骨、他的血,哪怕灵魂都快消散了,依旧刻在他的□□里。

也就是?靠着这个,哪怕邵老爷子的阿兹海默已经很严重了,邵家?人依旧能哄着他掌勺,维持住邵家?的三星。

邵清和清楚这一点,恐怕邵老爷子都不一定记得他父亲,更不会记得他父亲死了。

他曾经那般偏爱他父亲,他父亲又是?那般尊敬邵老爷子,邵清和是?绝对恨不起他的。

邵清和漠然地站在那想,邵老爷子究竟记得多少呢?

他还能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嘴脸,以及他们的话?语呢?

如果能的话?……他想象邵老爷子神志不清的样子。

忽然感到了一种浓重的悲哀。

终于,正在帮腔的邵八一回头,不大的眼睛精准捕捉到了这个堂弟。

邵八叫嚷起来?:“呦呵,这不是?邵清和么?被赶出邵家?的废物,还对我?们的家?务事感兴趣啊?”

邵清和手指蜷缩。

他曾经混不吝过一段日子,哪怕没参加过打?架斗殴,至少目睹过不少。

他快步上前,就在此刻,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把他从那种有些偏执的状态中唤醒。

于是?邵清和只是?走到一边,在邵八他们警惕的目光中拿起手机:“老板。”

裴宴听到邵清和语气?,就直觉他情绪不对:“姑且问?一句,你打?人没?”

邵清和诚实道:“正要打?,还没来?得及。”

“能不打?还是?别打?,”裴宴道,“要是?那群人报警说你故意伤人,其?他是?小事,错过重要的事就不好了。”

邵清和逐渐清醒过来?。

的确,就想裴宴说的一样,如果因为被警察带走,错过老爷子最后一面,他想他是?会后悔的。

他长呼出一口气?,虽说并不愿意去听,邵家?人的声音还是?一个不落的穿到他耳朵里。

“他现?在过来?干什?么,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老爷子一向偏爱他爸,说不定爱屋及乌……”

“这咋么能?邵清和可是?自己主动离开的邵家?,他压根没有继承权!”

“别急,他这几?年不再邵家?,没给邵家?创收,老爷子不清醒,没法交给他。哪怕清醒,他都不是?邵家?人了,无?论是?打?官司还是?别的什?么,总归能想办法……”

“现?在想想,还是?不清醒的好,好歹没什?么多余的变数。”

邵清和能听见的,裴宴也落不了多少。

她虽说早在邵清和口中听过邵家?人的秉性,也跟邵六和邵八打?过交道,对这家?子的人品有切身体会,但现?在也忍不住狠狠蹙眉。

也不知道邵老爷子这样的人,怎样养出这样一群东西。

还是?说邵家?原本就是?这样一群东西,只是?除了邵老爷子和邵清和父子这些“奇葩”?

再或者,原本这些人也没这么恶,只是?面对利益,半分的恶也变成十分了。

裴宴叹口气?,问?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邵清和沉默片刻。

他刚才完全是?出于直觉地冲过来?,既然脱离邵家?,他对邵家?的财产和食谱都毫无?兴趣,只是?……“我?想见大爷爷一面。”

他从前总是?叫邵老爷子,好像可以划分他们之间的距离,这还是?裴宴头一次听他叫“大爷爷”。

邵清和停顿片刻:“但我?想,他应该不会想让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将心比心,如果他自己变成一具毫无?尊严的行尸走肉,他也不会希望任何认识自己的人过来?看他的。

裴宴沉默片刻。

她在机场停下脚步——事实上,在几?次打?不通邵清和电话?后,她直接打?听到邵老爷子医院,飞来?沪市。

邵清和状态不对,一不小心可别闹出事来?。

陆凭阑本想陪她过来?,不过最近的只有一张机票。

裴宴找了个边缘的角落坐下,打?开系统面板:“如果只是?清醒着见一面……我?或许能想想办法。”

邵清和微怔,想到裴宴认识的那位前辈:“会很麻烦?”

裴宴:“不保证成功,并且你得想办法把药喂给老爷子。”

邵清和沉默片刻,并未推拒,挂上电话?,转身走向汤伯。

裴宴并没有准备用神仙花。

邵老爷子跟她素不相?识,非亲非故,况且他已经并入膏肓,神仙难救——神仙汤针对的大部分疾病里,并不包括病入膏肓的阿兹海默。

只是?,当初在神仙花解锁的时?候,裴宴发现?商城多解锁了一样食材:[神仙根]

[神仙根]

[顾名思义,是?神仙花的根,神仙花生长过程中留下的残骸,用水化服,有一定概率可缓解中低魔位面的任何疾病]

第一眼看到这食材,裴宴还腹诽系统坑人,神仙小白菜的白菜帮子和根还分开卖。

仔细一看,“神仙根”看似是?低配神仙花,其?实跟神仙花有个巨大差异——它有概率缓解的并非是?“大部分疾病”,而是?任何疾病。

原来?系统并不是?割韭菜。

神仙根的库存跟神仙花齐平,一共七份,价格稍微便宜点,不打?折八十八万一份。

裴宴原本也是?放着备用,现?在爽快购买一根,去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打?开倒掉一半,把干净的神仙根丢进去。

神仙根和小白菜一样迅速融化,矿泉水变成了神奇的,翠绿泛白的颜色。

像是?翡翠。

裴宴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晨光熹微。

大部分邵家?人也熬不住,各自在附近定了酒店休息,只有两三人在附近铺了被褥休息,以免这段时?间出什?么变故。

汤伯脸色木然,跟邵清和一样看着走廊尽头。

汤伯曾经是?孤儿,吃不饱穿不暖,在那个年代,对他这种孩子来?说,活下去都是?种问?题。

而就是?在那时?,他遇见了邵老爷子。

那时?的邵老爷子也不过三十多岁,他虽说继承家?里手艺,但也去念过书、继承骄高等教育。

年轻温和的男人戴着圆框的玳瑁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是?一场江南的杏花雨。

他向汤伯伸出手,跟他说,他要去发扬家?传手艺,需要个小帮工,看他虎头虎脑,很看对眼,叫他跟着。

其?实那时?候汤伯饥一顿饱一顿,瘦得像个猴,压根不像是?能干活的样子。

那之后,汤伯一直就成了邵老爷子的帮工、司机、管家?,一连几?十年。

老爷子是?他一辈子的恩人,而他的恩人做了这么些年的行尸走肉,就要彻底离开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爷子从前最中意的侄儿的儿子过来?告诉他,说他的老板,沈家?的外孙女,或许能让老爷子体体面面地走。

汤伯虽说没接受过系统教育,但老爷子曾请人教他读书写?字,他会上网,也曾听说过沈家?外孙女身上的一些玄乎传闻。

他木然的脸忽然亮起来?,虽说他其?实并不相?信那小姑娘有什?么办法,但万一呢?

试试看吧,总归情况不会再糟糕了。

裴宴就在二人的期待中匆匆赶来?,手里攥着那个矿泉水瓶。

汤伯的目光在那贴着“农X山泉”的水瓶上一落,心里那一丝丝希望彻底消失。

他本想说什?么,只是?看见裴宴那平和的眼神,不知为何把原本的话?吞了回去:“直接喂进去就好了么?”

裴宴点头:“尽量不要浪费。”

汤伯平日里是?经常给老爷子喂东西的,半瓶水被他顺顺利利地喂到一半。

结果这回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是?听到动静醒过来?的邵家?人,辈分上应该算邵清和的堂叔:“你们在干什?么?老爷子器官运转都不好了,呼吸机都上了,这会你给他喂水?”

裴宴退到一边,给了汤伯一个眼色:继续。

汤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继续。

这位堂叔,正式邵家?人中竞争力很低的一位,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邵老爷子出事。

正要上来?阻拦,邵老爷子忽然咳嗽一声。

他眼中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但堂叔并没有看清,见水喂完,邵老爷子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反应,反倒是?面容变得更加安详,这才冷哼一声,退出去。

半瓶水喂完,似乎没什?么反应。

裴宴皱眉,“神仙根”的提示上写?着,只是?有一定概率环节缓解症状,或许这回确实点背,这一定概率没有起效。

观察了一会,依旧没什?么动静,汤伯难掩失望之色,但还是?道:“裴小姐,清和少爷,我?送你们走吧。”

邵清和也算是?见了老爷子一面了,闻言点头。

汤伯走在最前,裴宴中间,邵清和出去的时?候正要顺手把病房门关注,忽然遥遥地听到了声音:“清和,来?。”

邵清和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僵住不动了,他缓缓回过头。

他上次见到邵老爷子,已经是?好几?年之前了。

现?在的邵老爷子,比那时?还苍老许多,头发花白,皱纹满脸,半点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