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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蹙眉:“她问这个做什么?”

“臣不知道。”路遥压声,“臣也探问了,可贵人不肯多说,只说是随便问问。”

徐思婉又问:“那你是如何答的?”

路遥说:“臣只得如实告诉贵人,脉象之事因人而异,孕妇因情况不同,也并非人人都会出现喜脉。若再加上月事不调,三四个月都诊不出也是有的。但若再迟一些,身子显了形,就无论如何都会知道了。”

徐思婉一时沉思不语。她参不透思嫣要做什么,但心里不安。

思嫣自幼与她相伴,听她的话的时候很多,可偶尔也会主意很大。现下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顾及不到外头,只盼着思嫣能好好安胎,别惹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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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皇后晨起先看了尚宫局送来的账簿,见下月的开支已不见“倩贵嫔”的字样,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来。

这后宫里,总有些人是她不愿见到的。从前是玉妃,后来是倩贵嫔,但现下可算都没了。只有个莹婕妤仍让她烦心,但那样的出身又无儿无女,倒也不配让她多费心思。

她悠悠地读着账册,偶尔见到不妥的地方,就用朱砂改上两笔。不及看完,听琴端着茶进了屋,先将茶奉到她手边,便福了福:“娘娘。”

皇后淡淡地嗯了声,听琴低眉道:“悦贵人一早遣了身边的大宫女过去,给冷宫里那位送了炭。”

皇后不见恼色,蔑然轻笑:“如今倒知道做出一派姐妹情深的样子了?”

听琴不好置评宫妃之事,又说:“奴婢还仔细打听了……徐庶人当真带了八名宫人进去,拈玫阁的库里也少了不少东西,都没记档,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带进去了。”

皇后仍是浑不在意的样子,一派舒泰地缓缓摇头:“带就带了吧,左右是进了冷宫,她翻不出什么花了。”

“可这哪像是打入冷宫的样子。”听琴秀眉紧锁,“不知道的,还道是去别苑避暑呢,也太不合规矩。若旁人笑话起来,折损的可是娘娘您的威仪。依奴婢看,反正陛下心里有分寸,断断再见她,娘娘不如裁撤了她身边的宫人,再将那些东西也搜出来,也是按着规矩办事。”

“你糊涂!”皇后皱眉,严厉的目光从她面上一划而过,“你当知道,让她入冷宫不是陛下的心思,只是为着太后不得已而为之。这于本宫而言,本是坐收渔利的好事,可若本宫此刻动她,陛下必要生恼。让她在冷宫好好待着也就是了,本宫摆出大度,才能让陛下舒心。”

“奴婢只是想起她从前那副样子就气不过。”听琴大有些不忿,“这些宠妃个个都是狐媚子,没一个好东西。依奴婢看,她倒比林氏还过分些,林氏左不过是目中无人,她确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边有心蛊惑陛下,一边还要在娘娘面前装得恭顺,真让人恶心。”

皇后嗤笑:“这份恶心,你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没见惯么?”

听琴切齿不语,皇后浑不在意地笑笑,续言:“为着一个手下败将,何苦生这些闲气?没了这样狐媚惑主的宠妃,本宫日后便可安心护着元珏了,他才是本宫真正的指望。”

提起皇长子,听琴不觉间也松了气,笑意浮上来:“宫中皇子不多,皇次子又是个不得陛下喜欢的,咱们殿下自会诸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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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一重窜上天际的烟花,一道年关转眼就过了。接连数日,思嫣那边没再有什么动静,那日询问路遥之言也没了下文,似乎真是随口一问。

路遥在年前时回家了几天,过完除夕,到正月初五才回到太医院当值。思嫣在当日就召见了他,他步入敏秀居时,看见张庆也在。

张庆也是被思嫣唤来的,因破五要吃饺子,徐思嫣怕冷宫里做饺子不方便,就自己多包了些,托张庆送回去。

路遥来时,饺子刚好出锅,思嫣便客客气气地打发走了张庆。张庆退出卧房,她就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余光睃着窗纸,眼见张庆走出了院门,才回过头与路遥说话。

她看看路遥,从袖中抽出一枚信封:“你一会儿去趟冷宫,把这东西给我姐姐。我知道她身边都是信得过的宫人,但兹事体大,还是避着他们一些吧。等她看完,让她拿主意。若她觉得可行,自会与你商量。”

路遥听言应了声诺,并不过问信中写了什么,双手接过,就谨慎地收进了袖中。

约莫一刻后,路遥从敏秀居中告退,背着药箱,径直前往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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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之中,徐思婉本也吩咐了小厨房做饺子来,见思嫣送来的饺子足有三大盘,又让小林子去传了话,跟小厨房说不必费事了。

三大盘饺子她一个人是横竖吃不完的,便将众人都叫进了屋,一同尝尝。

花晨端着立在她身边吃了一个,鲜肉的香气在口中散开,她就笑道:“咱们四小姐手艺真好,这饺子比小厨房做得味道也不差。”

话音未落,唐榆便说:“何止味道好,还立得住呢。”

徐思婉倏然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再说?”

“什么都没说。”唐榆轻哂,自顾自地塞了个饺子入口,摇着头溜了。

路遥进屋时,屋中便正是这样一派其乐融融。他上前见了礼,左右一扫,花晨便心领神会,垂眸道:“奴婢们先出去了。”

“好,你们端两盘饺子走。”徐思婉莞尔,花晨轻快地应了声“哎”,与月夕一同将饺子端走。

徐思婉笑睇路遥:“这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你不必这样小心。”

“臣明白。”路遥边说边摸出那封信,“是悦贵人嘱咐臣避着一些的。贵人说兹事体大,先请娘子拿个主意。”

“什么?”徐思婉目光微凛,抬手接过信封,拆开凝神一读就吸了凉气。

她半晌无话,却惊得面色发白,路遥不由也心弦紧绷:“娘子?”

“她要我偷梁换柱。”徐思婉抬眸,视线定在他面上,“她说待她生产之时,让你想法子弄个死婴进宫,说是她的孩子。再将她刚生下的孩子送来冷宫,说是我生下的,若陛下问起来,就说是我不想多事,先前只想将孩子养在冷宫里。但因生产艰难,才不得不差宫人去回话。”

这般安排过于大胆,路遥也惊得面色发白:“贵人想以这样的法子,换娘子出冷宫?”

徐思婉无声地点了点头,又摇头:“不能听她的。且不说这法子有多险,便是真成了,闹得他们母子分离也不好。况且太后仍在,我此时出了冷宫,只会过得左右为难,倒不如安心在这里待着。”

路遥若有所思地颔首:“那臣去回禀贵人。”

徐思婉略作斟酌,又言:“你除了告诉她这事不能办,还要告诉她,一切利弊我自有分寸。有些事,我在冷宫办起来反倒容易一些,让她不要太过忧心,倒扰了我的安排。”

“诺。”路遥一揖,再行为徐思婉诊了脉,亦验了验冷宫里新送来的被褥,就先行告了退。

再一晃神,又时日过去,正月十五也到了。

过了十五,众人的歇假便也都就此结束。不仅天子与文武百官都要上朝,民间在过年时闭门谢客的铺面也都要开张营业。

徐思婉在晌午十分唤来唐榆,信手打开早先让花晨寻来的木匣,取出一叠纸笺翻了一翻,递了一张给他:“这镖局是徐家的产业,父亲作为嫁妆给了我。我身在宫中插不上手,只是坐等着收钱。回头你拿着这契过去,不必摆什么谱,只与里面的镖头打好关系便可,日后我有事要他们帮忙。”

“好。”唐榆不多话,干脆利索地将那契文收了,“我明日就去,备些酒肉当见面礼。”

话音落定,他转身欲走,刚到门口碰上小哲子要进屋,就退开一步,方便小哲子先进去。

小哲子挂着满脸的笑,进屋就禀说:“汤圆已按娘子的吩咐送去了,悦贵人见了,说娘子一切舒心便好。宁儿那碗也按娘子的吩咐送去了她房里,只是昨夜下了场雪,她这会儿正忙着清扫庭院,说晚些再来向娘子谢恩。”

徐思婉失笑:“那你可要再跑一趟,告诉宁儿别过来了。冷宫不是什么好地方,让她少往这边凑。只是一碗汤圆罢了,也不值当这样费力气。”

小哲子闻之没有怨言,只说:“下奴这就去。”

言毕他躬身告退,徐思婉噙着笑意抿了口茶,不觉间心念忽而一动,茶盏在手中滞住。

下一瞬,那心念倏然绽开,除却恍悟之感外,一些久悬的疑惑也顿时有了答案。

她惊然回头:“等等。”

小哲子刚退至门边,闻言连忙定住脚,折回徐思婉面前。

她却半晌没说出话,手心发着冷,头皮一阵阵沁着酥麻。沉吟了良久,才启唇道:“去请路太医,让他无论在忙什么,尽快来我这里一趟。”

“诺。”小哲子怔怔应下,见她脸色不好,不敢耽搁地疾步出去办她吩咐的事,换花晨和唐榆进来守着。

花晨一迈进房门,就看出徐思婉脸色苍白得不正常,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茶榻前,握住徐思婉的手:“娘子,怎么了?”

徐思婉的视线木讷地移动,缓缓定到她面上,轻声询问:“阿胶,还有没有?”

“有呀。”花晨道,“娘子要用,奴婢现在就去端来。”

“把整盒都拿给我。”徐思婉用尽力气缓了口气,那股木讷淡去三分,取而代之的是渐深的冷意,“有制好的,一并端来。”

“……好。”花晨被她的神情所慑,顾不上多问,忙不迭地去取。

唐榆蹙眉凝睇着她,略作思忖,缓步上前:“思婉?”他在她面前蹲下身,眼中含着深深的安抚,“告诉我,怎么了?”